第093回 葉法善虔謁張果老 呂純陽三試白牡丹

卻說葉法善吃辛吃苦,挨饑受餓,歷過多少路程,經過許多危險,兀自誠誠心心,不敢口出怨言,好容易到了終南山上。

此時鐘離權別開呂、張二仙,要去海外訪友,便命二仙在京,自己順便代表張果,在那終南山下,化個道童,等候法善到來。

鐘離只顧采藥,不去理他。法善卻如獲至寶,慌忙上前為禮道:“小兄弟請了。”鐘離回頭一瞧,仍做自己的事情,口中卻喃喃自語道:“哪裏來的野人,統共活了四五十年,敢叫我小兄弟?你給我做灰孫子,還早個千萬年哩。”法善聽了,大驚道:“原來還是一位道長。我貧道有話請教,萬乞不吝指示。”鐘離把手中器具一丟,問道:“你問什麽話?可是京中派人找張大仙來了?”法善越發驚駭,疾忙下拜道:“正是!弟子葉法善,奉當今詔旨,特來聘請大仙,望道長為我通報一聲。”鐘離卻不答話,仍是喃喃說道:“早知這般恭敬,也不用吃這許多苦楚了,也不曉什麽娘的晦氣,又耽誤了我許多工夫。”

法善聽說,已知道童譏諷自己,兀是不敢答言,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靜候他的回話。鐘離權笑了一笑道:“傻家夥,回去罷,人家已老早做了皇上家的國師了。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麽?”法善不覺呆了一呆,說道:“原來張大仙得知消息,先已進京去了。”鐘離權呸了一聲,說道:“什麽叫做進京?什麽叫做先去、後去?他們大羅天仙,如日月照臨,無處不到,與天地同體,有感而靈。說他在京,他也何嘗不在此山;說他先去,也許動身還在你後。光這區區宇宙,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們跑得一身臭汗,自謂走了千裏之賂,若從神仙看來,無論相去多遠,只是一步兩步之間,算得什麽大事。去吧,去吧,我真沒工夫和你麻煩了。”說罷,轉回身拾了器具,又采他的藥去了。

法善怔了一會兒,心中忽生幻想,疑惑眼前的童子,不要就是張仙。我若當面錯過,益發惹人笑談。萬一他哄我動身,自己又不曾去,豈不將我害死。想到這裏,忽見道童又把器具一丟,哈哈大笑道:“告訴你吧,你才這等傻想,真個入了魔道了。天下哪有哄人的神仙?你既誠意而來,人家已是見你微忱,允了你的要求,已經早在宮中。你若不信,就在此山附近,租下一間茅屋,等待張大仙告老還鄉,少不得還有見你之日咧。”

法善聽了,方知張果實在不曾離開京師一步。眼前這童子,也不知是他的化身,也不曉是他的朋友。只恨自己功力太淺,辨認不清罷了。想到這裏,鐘離又大笑道:“既知功力不夠,還不快快回去用功,偏要自誇薄技,做起什麽法師來,不是笑話麽?”法善見他事事先知,宛如窺見自己肺肝一般,不覺惶恐之極,拜倒於地。鐘離又笑起來道:“叫你回去又不走,勸你留在這裏用功,你又不願意,一味和我胡纏些什麽?也罷,我可憐你一路而來,辛苦驚嚇,也受得夠了。如今送你一陣風,將你帶回京中去吧。”說罷,張口一呼,驀地起一陣大風,把個葉法善從平地吹入九霄,飄飄蕩蕩,好似脫了線的風箏,向北吹去。法善嚇得閉住了眼睛,連手足都不敢稍動。一會兒風勢似乎靜止,身子也好似有了著落,這才睜眼一看,咦!這真是怪事,不料一個身子,卻在自己床上。慌忙四面一望,一點不錯,不是自己府中是哪裏呢?這一來,真把他駭得怪叫起來,驚動了外面的傭人和上房女眷人等,一齊都來查問。見了法善,一個個目瞪口呆,不知所謂。

法善的女人王氏先問道:“呀,你是幾時回來的?怎麽不從外面進來,也不來裏面一轉,卻先睡在此地呢?”法善聽說,重把雙目一閉,自己回想過去種種情景和方才回來的情形,前前後後,想了一遍,忽然把眼睛一摸,向他們問道:“我們不是做夢麽?”王氏啐了一口道:“青天白日,什麽夢不夢的?”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起來。法善把神思定了一定,不覺有聲沒氣的,叫眾人退下。只留王氏在室,把過去的情形,一一地訴說出來。

倒是王氏明白些兒,聽了這話,笑道:“枉恐你也算得有道之士,連這點道理都看不出來。人家做到大羅天仙,自然有無邊的法力,廣大的神通。以我看來,前後許多事情,全是張仙一人在那裏開你的玩笑。他因惱你多嘴多舌,又對他沒有禮貌,所以叫你吃些苦頭。如今見你這般誠心,神仙是不肯過份待人的,可不將你一陣風送回家來了。總而言之,什麽癡老、老郎、老郎的師父、終南的道童,都是張老一身所幻化的。自頭到尾,不過是這麽一回事兒。說句爽快話,和你這個多嘴先生,鬧這一陣玩笑罷了。”法善仍是將信將疑。只得整好衣冠,趕入宮去。早見天子和一位老道,在那裏大談玄經秘笈咧。這才深信他妻子的話,原有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