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回 藍采和長歌諷俗客 費長房短見入歧途(第3/4頁)

比及到了山上,已經十分寒冷,只因找不到三仙,心中發急,竟不怎樣難受。比及會見那人,大家講說玄理的時候,卻又有些暖和起來,原來又已轉了陽春天氣了,心中大為詫異。因問:“這座白雲山,都是神仙所居麽?”那人笑道:“神仙豈有一定住處,也不像凡人置產一般,用不著多大地方。總而言之,洞天福地,完全在你心田。你的心越誠,去仙境越近。心愈偽,離仙鄉也愈遠。你再想想,從你起初上山之時,天氣變得怎樣?到了山頂以後,天氣變得怎樣?要知山無高低,以你本心的誠否為準。上山愈高,可見你的心愈誠,距仙境也越近。所以初上山坡,還是塵世光陰。登山愈高,時間比塵世越來得長,就是這個道理了。”

長房聽了,再將兩日來所經炎涼氣候,考驗一下,覺得他的說話,句句是真。尤其是仙境即在心田一語,發他猛醒。沉思多時,心中又加了一層徹悟。當下拜求那人同去,尋找三仙。那人允了,笑問長房道:“你有縮地法,我們下山去,不是很容易麽?”長房鑒於前事之談,忙說:“弟子求道心誠,不敢自炫小技,偷懶取巧,還是跟隨仙長步行下山去罷。”那人大笑道:“如今是不消那樣麻煩了。來來來,就騰雲縮地,也得有一半天工夫,才趕得到。既然你不願意縮地,可以隨我登天吧。”便向他吹一口氣,即有一朵彩雲生於足下,把二人裝在雲氣之上。那人又喝聲起,足下的雲,便高入空間。二人也乘雲而升。

走有半個時辰,那人忽用手一指,兩朵彩雲,向地面直落下來。那人在雲中說道:“仙佛聖賢,都不能忘情於骨肉。如今你的家門在望,你也低下頭去,瞧瞧你那妻子,現在怎樣情形了。”長房忙道:“仙長不要開弟子的玩笑。一則弟子根基淺薄,現在雖然立志出家,只是點強制工夫。等回見了妻子,難免再起俗慮。二則弟子的妻子見到弟子,必定啼啼哭哭,拖拖扯扯的,不肯放行。豈非誤了弟子的大事?”

那人笑道:“你在空中,她們在凡間,我不叫她們見你,她們怎能望得見你。至於你本人的動心與否,還在你自己能否盡力強持。若是強制出家,一見家人就會動心,那也用不著修仙了。”說時,更不待長房允許,把雲頭壓低,睜眼下望,地上景物歷歷可見,果然到了長房家中。最可怪的是長房雖然在雲端,卻能聽得出家人哭泣哀號之聲。原來他妻子已得了假長房的屍體,此時剛過二期。他夫人回念前情,哭得個死去回魂。長房的兒子,也是不住兒的叫:“爹爹回來,爹爹回來。再不生還,媽媽就要哭死了。”

長房一句句聽在耳中,一陣陣酸入心坎。面上雖然裝出一種沒事人兒的樣子對付那人,卻不禁兩行情淚潸然直下,早已濕透了衣襟。那人並不說話,只朝他微微一笑。長房正在悲不可支,心痛如割的當兒,也沒有理會這些。那人喚起雲頭,回到雲天上頭,長房的兩眼還不住的向著家室所在時時回顧,大有一步一回頭的景象。從此那人對他說的什麽,他的對答也常常出現乖謬,本人還不覺察,那人卻已笑不可支。

雲行沒有兩個時辰,那人說:“如今要渡海了,我們下去吧。”長房驚問:“怎麽三位仙師都已到了海外去麽?”那人點點頭,並不說話,伸手向下一指,那雲便如流星一般,飛墜於地。長房不慣這等走法,心中有些畏怖,早把眼睛閉上,一時覺得雙腳踏在什麽地方,身子微微一震似的。不由地睜開眼睛一瞧,果然到了海灘之上,和那人並立著。

那人又向海中招手,說道:“來個船哪,來個船哪。”喊了幾聲,不曉從何處劃出一只小小的艇子。此時海風大作,白浪滔天。那艇遠望才只有尋常馱車那麽大小,不道越劃越近,艇身反而越小,比及到了灘邊,只剩有大芭蕉葉子那麽一點面積。加以船夫一個身子先占去了一半,余下的地方,估計放不下一只腳,怎能容得兩個人乘坐。長房見了,不覺又驚又怕,又不懂得是怎麽一回事兒。正在遲疑,那人一踴身跳了過去,和船夫並立一邊。余下的地方,自然更小更狹了。

那人連連招手,說:“快來快來,船要開了。”長房略一猶豫,忙問:“仙長,我們人多,這艇子如此狹小,怎麽渡得過去,況且風浪如此厲害,舟行大海,也不怕危險麽?”

那人還在招手,不料一個大浪卷將過來,連人和艇一並卷入海底去了。長房既不識水,兼之四顧無人,又無從呼救,只好慨嘆了一會兒,尋條路子,不管方向,卻自急急前進。哪知這海灘足有數百裏之遙,走了半天,身子已十分困乏。回頭看看,還是在海灘邊,並無涯岸。長房便在地上稍憩,自思若用縮地法,多分一回兒就可找到市井,卻去打聽地方,換船渡海。可奈自己決心修道,此去仍要尋找仙師。既說不敢取巧,如何又變初心,而眼前身處這等曠野,無邊無岸,又無歇宿之處,不知走到幾時才有人煙。想到這裏,心中十分仿徨起來。又想,同來的仙長,不知可是所見三仙之一。因甚不走雲路,偏要搭此小艇渡海,弄得葬身魚腹,豈不可憐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