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回 大井巷仙人留古跡 白雲山鬼吏訪名師

卻說從許真人救拔雌蛟,在城隍山下放出一線天光,並予水源容身,兼許她修道功成,自有光明發現。這原是修道人一句術語,不料造成民間一種很大的誤會。上回曾說杭州人就真人所開洞天,造成一口大井,備大眾飲料之處。後來大家傳說,這井是許真人鎮蛟之用,且有如見光明,許雌蛟出頭之語。因此民間互相告誡,傍晚時分,不得以燈光近井,防這雌蛟出來。

這井至今存在,杭人就名其地為大井巷,就是不近燈光之說,至今也還嵌在大眾的心坎兒裏,故老相傳,先誡子女。一句誤會之言,竟流傳至二千余年之久,這也可笑極了。那是後話,不必多說。就是許真人允許雌蛟三千年後得道成仙之說,也還未到時期。事實既未發現,作書人更難揣測,只好置之不論之列。

現在書中又要提到一人,即是前回說的王一之所傳的徒弟費長房。這人自從王一之死後,他已盡傳其技,加以刻苦用功,有的地方,頗有超出王一之之上。因此王一之既死,這治鬼之職,就歸他管理。但此事職位不高,且日近陰魂,陰氣過重。又因督治厲鬼之故,不免多結鬼仇。王一之在世時,本來也不願任此煩惱而結怨之事。總因修仙無成,又闖下一場大禍,彼時但得保全首領,免入地獄,已屬意外之幸。更承鐵拐提拔,授以此職,怎能再有奢望?一直辦將下來,直至負罪殺身,統共不下百多年,方傳位於長房。長房年紀較輕,志量極高。既入道門,怎不希望做到天仙地位?而且鑒於師父任事這麽久遠,結果因偶爾大意,到頭來還是死於非命。可見這等事情,是沒有什麽意思的。當時因天命難違,勉強遵旨。同時他卻立志精進,不敢片刻偷閑,以期超升天界。萬劫不磨,精誠所積,感應斯歸。湊巧文美真人路過其地,聞得有這樣虔修大道之人,當用劍光書遵召到弟子張果,叫他試察長房,可有成仙之福?

張果遵旨前來,半途之上遇到藍采和、何仙姑諸伴閑遊。三人相見,互問緣由,張果便邀他們同去,二仙也欣然允諾,大家駕雲而往。到了洛陽地界費長房住處,揀塊空地,一起按落雲頭,大家化作尋常道人,迳投長房家請見。長房正在專心學道,聞有同道求見,自然十分歡喜,當即整頓衣襟,迎接入室,施禮坐定。長房請教過了姓氏,三仙各自胡謅了姓名,說:“從嶺南來此。因聞先生道行淵深,統率天下鬼魂,真乃才智道德之士。所以不辭冒昧之嫌,登門拜謁。”原來長房雖居卑職,每每高傲自詡,生平最恨人家說他治鬼,以為有心侮辱於他,分明瞧他不夠修仙學道的資格。因此他的朋友們知道他的脾氣,明明知他身為鬼師,卻不敢提起一個鬼字,正是避他厭恨之意。

不料今兒三位不速之客,開口第一句,就將他的履歷捧了出來。長房一聞此言,不禁滿面緋紅,答又不是,辯又不得。人家初次登門,遠道見訪,情理上又不好得罪他們,只得支吾了幾句,趕緊把別的話搭訕開去。偏偏三人都是不懂世故,不會看人眉眼的笨人,越是長房厭恨,他們卻越要和他糾纏不休,盡拿治鬼之事和他討論,並問他治鬼的情形如何?平時所見,可有何等厲鬼?再說到他師王一之的事情,說一之怎樣糊塗,如何受罪。種種撩撥之談,大有類乎明知故犯,好似約好伴侶,專程來開他的玩笑一般。弄得長房實在忍受不住,既不能開罪遠客,只有用那取瑟而歌之法,假作心中有事,懶於對答的樣子。他們問了三四句,他才冷冷地回答一半句兒。叵耐三人兀自不大理會,講來講去,仍是不脫鬼魂二字。

長房心中估量這三位貴客,也不是什麽遠道而來,慕名見訪,一定是曾在何處和我有過什麽嫌隙。再不,也許是師父生前的仇人,現在他老人家業已仙去,只好拿我這個徒弟來頂缸,今天是特為報仇來的,也未可知。想他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志在報仇,我便萬分退讓,未見得就肯罷手。況他那時正在年少氣盛之際,也不肯隨便示弱於人。聽他們還是那番議論,因即向他們拱拱手兒,說道:“對不住三位得很,鄙人奉旨辦理鬼役,一則,繼續先師未了之事;二則,左右閑著無事,既有上命,樂得濫竽一下,橫豎為地方人民辦公,也不敢嫌甚麽官卑職小,至於鄙人心中,卻的確志不在此。可惜三位初次相見,交淺不便深言,也談不到那些細微曲折的內容。但是鄙人自信和三位既是初交,彼此似乎還沒有什麽關系可言。不料三位萍水之交,不談客套,不論交情,自從進門以至此刻,一味說的是一片鬼話。鄙人固不敢妄疑三位和一班厲鬼有甚麽來往,可也不信三位是奉了哪一方面的命令,前來調查鄙人職務的。鄙人生平好客,尤其歡迎同道之士。不料今天逢著三位道長種種議論,使我大失所望。究竟三位有何見教,因甚不談人事,只說鬼話,敢乞明白賜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