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回 大井巷仙人留古跡 白雲山鬼吏訪名師(第2/3頁)

說罷,板起面孔,一言不發。三仙聽說,相對大笑,都道:“先生真乃天下負氣的奇士。若照今人的志趣,不為陽間官宦,就在陰曹地府,先當吏胥也是好的。不道先生膺此重任,竟還引為不滿。可見人生懷抱大小,志向高下,自有不同。但不知先生之志,以何者方為高尚,平生志在何種為業,可得聞乎?”長房先時抱著滿肚皮的謙恭,和放著一腔子的虛心,把三位迎了進來,總當遠方道者專忱見訪,必可叨領一點教誨。後來被三仙那麽一激,心中激出火來,哪裏還把他們放在心頭,因即冷然說道:“人各有志,志之不同,各如其面。萍水相交,兩無關系。我固不暇道問三位的來歷,三位卻要知我的志向如何,豈非多事?”

張果見他動了真氣,忙笑而道歉,說道:“向未謀面,竟不知先生對眼前職務如此勉強奉公,並非由衷之事。想先生志願,必有高於現在所任的事情十百倍者。某等既未前知,不期語氣唐突,敢乞恕罪。至才問先生之志,無非仰慕氣節,妄思結交之意。何意氣節如先生,道德如先生,獨以一言芥蒂,輒作盛怒之狀。似先生度量氣魄,當欠闊大。如此氣小量窄之人,恐怕只能辦陰差,充鬼職。神仙大道,卻非所宜。或者先生另有所志,畢竟有勝於神仙者乎?假定志在修仙,或與神仙等類之事,似乎非先生這等氣度所能學來。還望明察為幸。”

長房本欲冷淡他們,免得再來纏繞。不料一怒之余,又被人家資為笑柄,竟其當面侮辱,此氣如何忍受得住?但見他面上忽而現出紅光,忽又露出青筋,滿臉孔不悅之情,完全流露出來。只是細味張果的話,卻又確有至理。因即轉念道:“不管來人的人品如何,有甚話說,而我之為我,還該格外友善,格外虛心,方能提高自己的身份,方能見得修道人闊大宏偉的胸襟。一言不合,悻悻相問,真是猥鄙小丈夫之事,犯不著學他。”如此一想,頓時消卻盛怒,反向張果拱拱手笑說:“三位辱臨,只此一言,賜益良多。鄙人敢不拜受。不敢相瞞,鄙人生來運蹇,自幼孤立,未得趨庭之訓。後從先師王一之學得符咒之法,也與大道無關。先師下世,鄙人原擬棄家遠遊,訪求名師。偏偏又奉命繼承師職。縱然行止無礙,而職責分心,未容專精玄理,以此耿耿於心,時引為憾。不意三位遠道蒞臨,不以正道相助,反就鄙人所隱恨者,剌剌不休,似諷似譏,在三位原屬無心之言,在鄙人卻引為莫大失望,不覺悻然之態現於辭色,實是故耳。”

三仙聽說,又相向點頭,說一聲孺子可教。六目互示,踴身離地,滿院中忽現五彩祥雲,冉冉升空。室中陣陣芬芳,為塵世所未聞,令人神志徹爽。長房大驚大駭,慌忙仰頭上望,則見三仙立在雲中,朝著下方呵呵而笑。長房忙不叠地跪在地下,磕頭大叫:“三位仙師,方才弟子有眼無珠,出言冒撞。還望仙師憐念弟子一片忱心,恕其罪過,俯賜收錄,刊在門墻,使弟子得以早脫苦海。弟子有生之年,皆感仙師大德。”張果聽了,在雲端把手一擺,命他起來,隨即說出自己的來歷。問他:“果有誠心,可於三日內到城西白雲山頂,有古廟一座,我三人皆在那裏,當有妙道相傳。限期到達,不得稍有遲早。”說畢,彩雲凝合,人影俱杳。

長房叩罷而起,回至內室。原來他的夫人早死。新近續弦的是一位大家閨秀,才貌雙全,伉儷極篤。她見丈夫進來,問他:“今日有甚人相訪?談到這個時候。”長房笑道:“好教夫人歡喜。我生平不信人間富貴,專喜求仙訪道。不料今天果有三位真仙,念我一片至忱,特來賜教,並命我後天到城西白雲山頂相見,面授至道……”

夫人不等他說完,不覺啐了一口道:“官人真個發瘋了。誰不知道白雲山上最多虎豹之類,每年傷人無數。你雖然小有道法,只能對付人類。若遇不懂靈性的野獸,還恐無濟於事。何苦為這渺茫的事,冒這種危險。”長房搖頭道:“我有縮地法,一下子到了山頭,縱有猛獸,未必趕得上。再說,一個修道人,如此東也怕死,西也畏禍,倒真個還是一心一意,過這凡間的生活好得多了,何必修甚麽道呢?”

夫人再三勸諫,長房執意不允,又想:“仙人有語,不在家中說,偏要到這危險地方去,多半是試察我的誠心與否。我若用這縮地之法,一跨就到,便和在家無異,反令仙人笑我班門弄斧,貪懶取巧。這便不顯得我的誠心了。”於是瞞了夫人,悄悄預備了些幹糧。次日一早,就偷偷地出了家門,向白雲山進發。他夫人只防他後日前去,卻料不到他轉了這個念頭,提早出發,以致不及阻攔,只得提心吊膽地等著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