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無邪在手北龍亦伏(下)(第2/2頁)

同樣的少年才俊,同樣聞名天下的後起之秀,如今親眼目睹自己披頭散發,滿身汙泥,狼狽如鼠,司馬房羞憤至極,只覺無地自容,全然忘了去想他們為何將自己擋回來。

都是他,都是那個卑賤的仆僮讓我遭此大辱!

濃濃的憋屈和不甘湧上心頭,司馬房羞憤難當,一股惡氣湧上腦門,面龐猙獰,平日裏的理智在這一刻蕩然無存。用足最後的力氣,司馬房再度起身,咆哮著向安伯塵沖去。

他雙臂已折,唯一的利器只有沾滿汙泥的牙齒,司馬房通紅著雙目瘋了般的咬向安伯塵。

銀槍卷起雨珠,自上而下掃中他的雙腿。

骨裂的聲音響起,司馬房摔倒在泥濘中,不甘的喘著粗氣。

余光中,就見無華和張布施攜手走來。

“安施主,你每次打架都不帶上小僧和穿布鞋的,太不夠意思了。”

“少一場架欠一壺酒,安兄弟欠的酒已夠多了。”

見著無華張布施和那個安伯塵談笑風生,司馬房張大嘴巴,滿臉不可思議。隔著大雨和濺起的泥濘,司馬房依稀能看到無華臉上的熱情,以及張布施嘴邊的笑容,他們和安伯塵說著話,卻沒看自己半眼,仿佛他司馬房壓根不存在一般。

司馬房是秦中北龍,名聲雖大,可也僅限於司馬門閥。而無華和張布施都是天下公認的後起之秀,將來有望企及神師者,無論名氣還是地位都比司馬房高出一籌,司馬房自然無緣結識。

然而這兩個大匡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竟和那個小仆僮相談甚歡,自己就躺在他們三人腳邊,他們卻旁若無人,把自己當成空氣,又或許是。微不足道的。

心頭一抽,司馬房的雙眼黯然無光。

他究竟是誰?能得到司馬槿的芳心,能和神師子弟相交莫逆,還能輕而易舉的戰敗自己。苦修十余載,意氣風發,今次回轉司馬門閥原本想要奪下鬼軍斥候,占有司馬門閥冰公主的身子和芳心,就此揚名立萬。誰曾想竟慘敗給一毫不起眼的佃戶子弟,敗得如此之快,苦修十載,宏圖大志,只在今夜墜落泥濘,化為烏有。

若是司馬房和安伯塵面對面交手,落敗的十有八九會是安伯塵,司馬房之所以會敗,一來輕敵,二來安伯塵奇功異術頗多,無形中將他的實力拔高數籌。

司馬房豈會知道這些?

他的心已被恐懼和絕望充滿,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都能將他輕易擊敗,往後還能有什麽盼頭?

心灰意冷下,他怔怔地望向綿綿不絕的大雨,隨後閉上雙眼,已經準備好咬斷舌頭自盡於琉京外的荒郊野嶺。

嘴還沒合攏,就被一雙布鞋踩住。

看了眼司馬房,張布施轉向安伯塵道:“不知安兄弟準備如何處置此人?”

如何處置?

目光落向司馬房,安伯塵眼中又泛起絲絲寒意,白日剛遇上那群混賬世家子,大半夜的又被司馬家的公子尋上門,揚言要殺自己,還想回去欺負司馬槿。

怒意再度升起,今晚的安伯塵前所未有的暴躁,一直冷著臉,面無表情,無華和張布施卻能感覺到,大半個月來溫文和煦的少年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第一次見他鋒芒畢露,雖有幾分說不上的古怪,可又覺理所當然。

自盡未成,司馬房再沒勇氣,眼見安伯塵殺機忽現,司馬房驚恐萬分,不顧肮臟的泥濘,趴在水坑中連連叩頭。

“安……安公子饒命!司馬房是秦國斥候統領,手掌機要,安公子若肯放過我,我,我……我願將手中機要全部交給統領大人。”

“統領大人?”

“是,就是司馬槿殿下。”

聞言,安伯塵眸中的殺意稍稍收斂,面露深思。

司馬槿獨自一人在吳國,也不知道會受到怎樣的刁難,若能多掌握些機密,說不定處境會好上不少。

可是此人。

若有所思的看向惶恐不安的司馬房,安伯塵忽然一笑道:“也行。”

司馬房長舒口氣,垂下頭的瞬間,眼裏閃過狡黠之色,可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

“不過,你需留下些東西,比如你司馬家的秘密,又比如你的秘密,總之不得為外人知的事情。”

脊背微顫,司馬房緊咬牙關,目光閃爍。

“和尚,你不是有一招靈通妙術。”

張布施轉向無華,皺起眉頭道。

無華先是一愣,轉眼後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小僧倒險些忘了,佛門它心通,可辨言真假。”

張布施和無華一冷一熱,難得的配合默契,又或許他們也很想知道司馬家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神師傳人不單修法修道,也修安國平天下之道。

大雨連天,在琉京北郊鋪開水霧,司馬房絕望的趴在泥坑中,隔著水霧怔怔地望向那三個漸行漸遠的少年。好半晌,他用盡力氣扭過身,蜷縮著好似一條蚯蚓,向北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