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無邪在手北龍亦伏(上)

這一瞬,司馬房心中生出濃濃的憤慨,嘴邊猶含著笑,卻如上京的雪一般冷漠。

他出身司馬門閥旁支,幼年隨叔父遠走秦國,在那安身立命。他三歲前並不靈光,無論說話還是走路都比同齡人遲上許多,家裏人並不看好他,只有叔父可憐他自幼父母雙亡,悉心照顧。誰也沒想到,在他五歲那年,突然間開了竅,從此往後,無論學識還是修為都突飛猛進,直到踏足地品,終得秦中北龍之稱。人皆稱他絕世英才,北有秦中司馬房,南有吳中司馬槿,一龍一鳳,司馬門閥後繼有人。而他也很是爭氣,短短四年間,便將秦齊二國的司馬家眼線密探收入囊中,且發展壯大,老祖宗更是數次召他相見,直言他將是司馬門閥歷史上第一個二十歲前便拜將者。

年紀輕輕,便成為司馬門閥說得上話的人物,放眼大匡,同輩之中除了那幾個先天無底洞的怪物,又有幾人能和他相論?

司馬房輕狂孤傲,並非沒有依仗,他所儀仗的是他自己的實力。在司馬門閥這個弱肉強食的世家門閥中,只要有實力,便能擁有想要的一切,而他司馬房最想要的,便是南方一鳳。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

司馬房常常如是想著,誰曾想,再到吳國,卻聽到一個令他憤怒無比的秘密,司馬槿居然有了心上人,且還是個低賤的仆僮。

打量著眼前一臉欣喜好像個傻子般沒心沒肺笑著的少年,司馬房心中的不屑和荒謬再無法收拾。

這等人又怎配得上司馬槿?更枉論我的對手。沒想到司馬槿居然如此有眼無珠,也罷,我就替你了結了這段孽緣。

眼見安伯塵向自己走來,司馬房眉毛輕跳,忽而一笑道:“我還有些話要和你說,需得換個地方。”

安伯塵腳步一頓,皺眉道;“此處無人,你有什麽話大可說來。”

“在這華樓之上可說不得。”

司馬房嘴邊的笑意更濃,藏於眸子深處的殺意更盛。

他殺人喜歡應景,殺豪傑,需在高山大河前,殺惡人,需在牢獄囚房中,而殺眼前這個猶如草芥螻蟻的賤民,又豈可在如此華美的樓中,荒郊野嶺泥濘之地,才是他葬身之處。

說完,司馬房飄然出樓,負手立於朱雀街,玩味的看向樓中神色漸漸變得復雜的少年。

安伯塵並非真蠢,怎會察覺不出白衣少年的古怪,可神龕就在他手中,安伯塵勢必要得到。

猶豫著,安伯塵抄起無邪,返身下樓。

眼見安伯塵急匆匆趕出,司馬房眼裏閃過不屑,施展身法徑直向城郊而去。

大雨連天,行了一路,司馬房的衣衫仍是幹的,直到北郊方才停下腳步,回身看去,眉頭稍蹙。

“人去哪了?莫非還是個膽小鬼。”

他並沒發現,一條肉眼難見的水影逆著大雨,慢悠悠的爬上他身側大樹。

化作水影,安伯塵將無邪藏於樹後,細細打量向三步外的少年。

城隍判官說司馬槿是鬼軍斥候統領,手底下的人都是陰氣極重的鬼卒,何來這樣一個豐姿俊秀的少年?再者,司馬槿送來神龕,定會托付心腹之人,這人故弄玄虛,應當不會是司馬槿的人。難不成是她的仇家,半路截下神龕?

思索片刻,安伯塵已猜出前因後果,想到司馬槿被司馬家人抓回吳中,雖能入陰間,可平日裏卻不知會遭到怎樣的待遇,安伯塵心頭不由一痛。

“你是何人?”

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在風雨中飄忽不定,傳入司馬房耳裏,來自秦中的俊龍心生古怪,亦有些警惕。

是那個安伯塵?

怎麽可能,那人膽小如鼠,鐵定沒膽子獨自一人來此荒郊野嶺。難不成我驚動了哪方高人?

司馬房暗暗篤定,拂落如雪白衣,朝向雨中遙遙一拜:“在下司馬房,不知閣下是何方高人?”

“本居士閑遊於此,卻見你冒雨來到郊外,心生好奇罷了。原來是司馬家的人,不知你來琉京所為何事?”

聲音飄忽不定,司馬房心生忌憚,朗聲笑道:“在下來此不過是替人傳信罷了。”

話音落下,郊外忽地一靜。

司馬房心中忐忑,等了許久不聞回應,只當那高人遠去,可轉眼後,一陣冷風從背後襲來,卷起泥濘將他的褲腿淋得汙濁一片。

司馬房勃然大怒,就聽那高人冷哼一聲道:“好膽,竟敢欺瞞本居士!”

心頭一驚,想到那“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明身法,以及神秘莫測的控風之術,司馬房只覺頭皮發麻,剛剛生出的怒意蕩然無存。

若是面對面,讓他看清來人的所在,即便天品強者司馬房也不懼一戰。可眼下那位高人無影無蹤,偏偏又能清楚的看見自己,敵暗我明,此為大忌,司馬房自然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