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侯一朝伯,來日一輕塵

我也要死了?

要陪那個糊塗公子一同入土。

心已經跳到嗓子眼,汗如雨下打濕了少年的衣衫,他顫抖著雙肩,滿臉絕望。蒼生惜命,何況一個剛剛見識過世間繁華景致的少年,奈何密室外布滿鐵騎,他又能跑到哪去。

玩味的看向面無人色的安伯塵,女子莞爾一笑,忽地拍了拍手掌。慘叫聲從密室外傳出,緊接著的是一陣陣鬼哭狼嚎。

不用去看,安伯塵便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還是忍不住顫抖著肩膀,透過半掩的鐵門向外面望去。如水的月華灑滿一地,卻橫躺著半具瘦小的屍身,鮮血汩汩流出,將月華染得猩紅,刺痛了少年的眸子,淚水止不住的順著面頰流下。

“不過,誰知道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離公子是不是突然開竅了。”

含著笑意的話音回蕩在耳邊,淚眼模糊,燭光搖曳,安柏塵擡眼望去,目光落向女子滿是戲謔的眸子。

這樣的眼神他見過許多回,無論戲裏戲外,就仿佛貓兒戲弄老鼠一般。

下意識的,安伯塵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若非自己如她所言般顯露出幾分與眾不同,或許她也不會如此,早就一劍將自己殺了。

清脆的掌聲再度響起,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安柏塵只覺得心仿佛被撕裂了般疼痛,忍不住大聲叫道。

“不要。”

“嘻嘻,終於忍不住了。讓我饒過他們也行,只不過,你得解開壁上的詩謎。”

聞言,安柏塵面色一僵,還未等他開口,掌聲再度響起,擡頭望去,第二名仆僮已倒在血泊中,只剩下那個和自己一同出自圓井村的李家小胖。

跟在閑雲野鶴般的公子身邊做了四年掌墨仆僮,泛舟遊湖、滌墨洗筆,或許是不經意間的潛移默化,安伯塵漸漸養成了幾分安閑自得的性子,唯獨在李家小胖面前,他又變回了小村莊中那個忍氣吞聲的佃戶兒子。別人不知,安伯塵卻知道,這李家小胖其實是富戶出身,只因公子遊逛到圓井村時,李員外恰好從京城送糧歸來,聽人說起過離公子傳奇般的事跡,在村中突然見到一翩翩濁世佳公子,稍經打聽,自然知曉了離公子身份。李員外雖然有良田八十多畝,家資豐厚,可也不過是有錢罷了,富遇貴則不保,李員外也想給兒女搏個功名,戴上頂高冠,兼之李小胖平日裏喜好吃喝玩耍,讀書不爭氣,於是一狠心,便將李小胖借給公子當仆僮,卻想碰碰運氣,進京染幾分貴氣。

雖說恨兒不爭氣,可李員外也舍不得自家心肝寶貝在外面吃苦,這才讓家中佃戶子弟安伯塵結伴進京,名為借僮,實則私下幫襯李小胖。李小胖也非自願跟隨離公子,奈何父命難為,只得硬著頭皮做那仆僮,暗地裏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平日裏按捺著,可一見到出身佃戶的安伯塵,少爺脾氣上來,免不了一頓冷嘲熱諷。往往那時,安伯塵總會怔怔地站著不動,任憑昔日的小主子百般欺辱,就好似不在京城,而回到了圓井村。

這等事也被公子撞見過幾回,安伯塵本以為公子會出手制止,可不知為何,公子只是安靜地看著,隨後轉身走開。直到現在,安伯塵還記得公子那時看戲般的眼神,有玩味,有戲謔,還有一絲安柏塵道不清的莫名。

“你若再拖下去,連最後那一個也要保不住了。”

眼見安柏塵一臉復雜,女子輕笑著道,右手已擡起,卻沒立刻落下。

“你家公子平生著詩頗多,或許只是想借這首詩去引別的詩罷了,你再好生想想,這一回我多給你半柱香時間。”

李家小胖死了最好,可他若是死了,下一個卻將輪到我。

心頭亂如麻團,安伯塵擦拭著額上的汗珠,努力回想著公子生前所著的詩詞歌賦,可任憑他絞盡腦汁,也無法理出個頭緒來。

冷風襲來,吹動燭火搖曳閃爍,燭影中,那只玉白卻沾染血腥的手已快落下。

“!”

“怎麽,你找到了?”

眸中浮起一抹疑惑,女子問向安伯塵。

“還沒。”

“那你叫喚個什麽勁?”

女子沒好氣地瞪了少年一眼,目光落向墻壁,低聲吟念了兩遍,冷笑著道。

“這首七絕作得可真是狗屁不通,難不成離公子也是個欺世盜名之徒。”

七絕。

少年陡然一怔,腦中再度掠過公子生平所著的絕句,下一刻,心頭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公子好著詩詞歌賦,然而在絕句中,他卻只著過五絕,偏偏在臨死前留下一首七絕,難不成。

深吸口氣,安伯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聚精會神的望向墻壁,喃喃念道。

“九十九閣煙,塵迷千百樓。台邇相遺望,君且緩相思。取前二十字五五斷句,雖丟了絕句的聲韻,可也能成詩。詩中藏謎不外乎藏頭、藏尾,絕句以首、頷、尾三聯落韻,也就是一二四句。煙樓思?不對不對。那麽。九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