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程風雨一程花 第十章 春雨如歌,寸心分付梅驛

經得這場小小的風波,過不多久,這湞陽縣招賢求雨的法壇便正式開啟。

因為這事關乎民生,又關乎神鬼,向讀聖賢詩書的湞陽縣主彭襄浦,便並未登台作什麽正式開場講演,只是起身躬身施禮,請第一位法師上台求雨。

當第一位術士袍袖飄拂的登上高壇,開始按本門秘術重新擺布求雨罡鬥方位時,台下圍觀民眾中唧唧喳喳的議論聲,便迅速平息下去。片刻功夫後,諾大的龍王廟前郊野地裏,便已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將自己目光投向前方那座高台上。

與其他人一樣,醒言此刻也目不轉睛的盯著法壇,看那位峨冠博帶的道裝法師如何有條不紊的忙碌。不多久,這位應征而來的遊方道士,便踏著九宮七曜的方位,開始來回穿梭。走步同時,口中也吟唱起求雨經咒來。

在壇上法師抑揚頓挫的念誦之時,所有旁觀的官民士子,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冒出啥雜音兒來,就幹擾了台上法師神秘的玄唱。

這樣的屏息凝神,一直維持到那位道爺走下台來。

“失敗了。”

看著他面紅耳赤、一言不發的走回座中,醒言便知道,剛才這場求雨失敗了。

看來,要從老天爺那兒求下點雨水來,也並非是件容易事。

與此相類,此後又上去的那四五位術士法師,無論用符、用咒、或是用丹丸輔助,竟還是無一成功者。

於是,那些原本虔誠萬分的士民,見多時無功,也漸漸松懈下來。不多時,四下人群中便開始回響起低低的議論聲來。

經得前六位法師的這番遷延折騰,不僅片雲滴雨沒見著,此刻掛在頭頂的日頭,反倒越發的明亮起來。燦烈的驕陽,正向大地上這些毫無遮攔的人們,肆無忌憚的散發著灼人的熱力。被日光一照,便連那搭建法台的剝皮圓木,也閃耀起白花花的光芒,直晃得人心兒發慌,眼兒發花。

此刻,他們甚至覺著自己一擡手、一轉身,衣服都會和周圍幹燥的空氣,廝磨出“刺啦刺啦”的聲響來。於是,一股失望的情緒,正在眼前民眾中漸漸蔓延開。

就在這片慘淡愁雲中,這第七位上台求雨的法師,卻仍是自信非常。這約摸四十歲左右的道長,雄赳赳飛身上壇後,仗著桃木寶劍,跟四下失望的民眾大聲叫道:

“各位湞陽鄉親,且休懊惱!今日我志木道人,便豁出一身修為,全力施出咱空水道派的鎮派絕學——先天殷雷削影符水大法!”

聽得他這聲底氣十足的呼喝,還有這長長的法術名,似乎有幾分門道,於是這台下懨懨的民眾,還有那位已有七八分灰心的湞陽縣主彭縣爺,便又打起了精神,要看看這位志木道爺究竟有沒有回天之術。

只見志木道人說完這句話,便符劍並舉,在九只清水罡鬥間禹步舞蹈,作出許多前所未見的古怪動作。伴著他舞劍畫符施法,與他隨來的兩位小道童,也在一旁鳴磬敲鐘,為他們師叔忽髙忽低的怪叫聲擊打節拍。

這一聲聲鐘磬,開始還不緊不慢;但等到志木道人口中的怪嘯越來越尖利之時,這倆道童便敲得越來越急。最後,在一陣急雨般的鳴響中,志木道手中桃木劍上粘著那九張符箓,便突然化作九道清光,“唰唰”幾聲,分別疾飛入台上那九只清水罡鬥中。

就在此時,眾人再朝台上望去,便見那位志木道人,昂首佇立,劍指天南,似乎正在低沉而急迫的念誦著什麽經文。漸漸的,他與那倆小道童站立之處,就如同浸在水中,竟開始有些搖漾起來。隨著經咒的念誦,高台上似乎正豎起一道水墻;其後那龍王廟的屋脊挑檐,竟漸漸模糊波動起來!

“有門兒!”

和其他大多數人一樣,醒言見著這異狀,頓時在心中生出不少希望,只等著看天上能不能降下些雨水來。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期待。就在醒言身旁的那位湖海散人樊川,見著台上這異狀,卻絲毫不為所動,只在心中輕蔑想道:

“唔,這人的法術,倒也算五雷正法;若在平時,免不得要給他灑下些雨水來。只不過,今日遇著本神在此,卻也只能寸功皆無。最後求雨成功的,也只能是我啊!”

一想到此處,這位原本鎮定異常的神怪,竟似乎也有些興奮緊張起來。

且不提這妖神心中轉念;再說那位施出五雷正法的志木道人,在台上等得良久,手中劍都舉得臂膀發酸,卻仍然見不到有片雲飛來。

又過得一陣,正當大多數人仍在翹首期盼之時,卻忽見這位一直神完氣足的志木道人,突的垂下手中木劍,渾身瞬間都松懈下來,長吐一口氣後朝台下一拱手,苦笑道:

“請恕貧道無能。此番恐是天意,似非人力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