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程風雨一程花 第九章 任渠笑罵,雨前豈少愁雲(第2/3頁)

做完近些天來的例行功課,這吞雲息浪的古怪神靈,便又回復了身形。又在水中潛蹤躡形了一個多時辰,等到朝陽初照大地之時,這怪神便駕起一陣狂風,直朝湞陽城破空飛去。

在離湞陽城池還有十多裏地時,這神怪便按下風頭,墜到腳下幹得發白的黃泥驛道上。落地之時,這靈怪已是搖身一變,化作一個袍服宛然的青壯道客,手持拂塵,朝湞陽城方向一路搖擺而去。

於是,就在卯時之中,負責這次求雨大典謄記名錄的縣衙錄事史,便迎來第一位錄名的求雨法師:

“鄙人樊川,別號『湖海散人』,特來證名。”

正閑得無聊的錄事史,聞言趕緊在預先制好的冊簿上,一路尋到樊川的名姓,又在其後畫了個圈,便一臉堆笑,對眼前這位眸光湛然的青壯法師恭聲說道:

“樊道爺,按前日您在縣衙的登報順序,正排在第九位。來人,將這位求雨道爺請入座中!”

錄事史一聲呼喝,便立有衙役應聲而出,將樊川領到相應座位中去。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東天裏的紅日照亮了大半個天空,也照亮了龍王廟前這個新搭起的求雨高台。

眼前這座湞陽城唯一的水龍王廟,正坐落在縣城南郊,離湞水河甚近,大約只有兩三裏之遙。剛剛修葺好的龍王廟,正是煥然一新;紅柱黃墻,飛閣挑檐,遠遠看去恰是一個“亼”字的形狀,反倒要比燒毀前的小廟更加氣派。受了旱災的湞陽官民,都認為龍王廟走水,正是水中神明對他們的警告,這次重修自然誰都不敢偷工減料。

求雨大典的儀台,就搭在這座氣勢宏偉的龍王廟前,上面擺放著些綠草鮮花,還有些清水罡鬥。

雖然正式開壇是在辰時之中,離現在大約還有大半個時辰,但此時神廟高台前的空闊場地上,早已擠滿了從四鄉八裏趕來觀看求雨大典的民眾。隨著時間推移,這廣闊荒郊地裏的人眾又越聚越多,不多時便已是人山人海,喧聲震天,忙得衙役兵丁們嗓兒喊啞腿兒跑斷,極力攔出一條通往法壇高台的通道。

有這麽多人一早就巴巴趕來,實是因為這些普通百姓,平日也沒有多少娛樂,如今遇上求雨這樣神神鬼鬼、激動人心之事,哪還不起個大早背著幹糧趕來?更何況,今日這場熱鬧可不比從前;旱得這麽久,誰家都是苦不堪言,又有誰不盼著縣老爺豁出愛女重金招募來的法師道士,能為他們從老天爺那兒求下些雨水來?

正因如此,今日這場面熱鬧中又透出虔誠,四下裏連一個逡巡叫賣的商販都看不見。

與南邊這些烏壓壓亂哄哄的人群不同,龍王廟中現在卻格外安靜,只有一個廟祝在其中來回走動。如此清靜,實是因為前日那場大火,順帶燒死了幾個慣常寄宿廟中的殘疾乞丐。因此,不知是否神靈怪責廟中有褻瀆之人,彭縣主便下令除了廟祝外,平日若非上香祭拜,則閑雜人等都不得在廟中停留。

閑話少敘;就在那位樊川錄名之後,其他十數位道人術士,又陸陸續續到來。這些應榜而來的法師,此時全都依著先後順序,坐在離高台最近的那三排雕花木椅上。

就在卯時之末,主持這次求雨盛事的湞陽縣主彭襄浦,終於在一班縣吏衙役簇擁下到來。為示虔誠,今日彭縣爺並未騎馬坐轎,而只是從城中縣衙一路步行到此處。

到得龍王廟前,彭縣爺對著法台前那十數位法師中的少年微微一笑,才在主簿從吏的陪同下,坐入到專為官家準備的涼傘坐席中去。

這位彭縣爺矚目之人,自然就是上清堂主張醒言了。此刻,醒言也抱著盡力一試的心態,來參加這次求雨法事。於他而言,雖然使過幾次“風水引”,但此際湞陽受得天災,旱情又頗為古怪,便也拿不太準靈漪丫頭教他的這小法術,能不能在如此大範圍內一舉奏效。

此時,醒言正坐在那張標號為“十”的木椅上,恰在樊川之後一位。瓊肜雪宜兩位女孩兒,則各一身道童打扮,分立在他身後左右。現在離求雨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醒言覺著有些無聊,就轉過臉去,和瓊肜雪宜說起閑話兒來。

少年沒個莊重正形的言語,還有小女孩兒咯咯的嘻笑聲,傳入那些正襟危坐的道人法師耳中,便不免讓他們有些眉頭微蹙。這些遊方法師,免不得心中就有些埋怨縣主,說道如此重要場合,咋還放進幾個少年男女來。與他們略有不同,那個一言不發的“湖海散人”,若是仔細瞧去,此際在那一臉自信與傲然之下,還隱隱藏著幾分怒氣。

再說就在醒言與瓊肜小妹妹逗答之際,卻突然聽得有人在耳旁如炸雷般一聲暴喝:

“好你個臭道士,今個卻躲在這處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