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程風雨一程花 第五章 霧鎖妝池,春關未許魚窺(第3/3頁)

於是,本來只準備略相交接的彭縣爺,倒一時打開話匣子,和談吐清雅的少年道士熱絡攀談起來。

見他倆這樣,旁邊那位一直神色淡然的冰雪花靈,嘴角竟一時莞爾——原是寇雪宜心中,亦想起自己這少年堂主往日的諸般言行,欽佩之余,也覺甚是有趣。

稍稍介紹過自己,醒言便跟彭縣爺詢問有關宅中怪異之事。聽得彭襄浦語帶苦澀的講述,他才知道這彭府近一個多月之中,約摸隔著兩三夜,便如遭夢魘,合宅死睡,竟絲毫不知身外之事。

初時,彭府中這異狀還未曾有人發覺。但過了些時日,有位神完氣足的奴仆孩童,一夜忽從黑甜鄉中驚醒,卻聽到從府中某處,斷續傳來陣陣怪聲,音調悲悶抑郁,於這小小孩童聽來竟似恐怖鬼鳴。正萬般驚恐間,忽見月光中一陣淡淡黑霧湧到,便又是人事不知。

自此之後,彭家闔府上下才知出了怪異。只是,雖然後來加派護院,甚至有衙兵自告奮勇前來看護,卻仍是次次睡死,殊無漏遺。而自那次之後,便再也沒人能從夢魘中中途醒來,包括最近那些上門鋤妖的道人術士。

“那,不知那位孩童可曾聽得怪聲大致方位?”

一番聽講下來,醒言立時抓住其中關竅,便開口相詢。

聽得他相問,那彭縣公卻嘆了一聲,說道:

“事後我等自然也百般詢問,只是那仆童當時剛剛睡醒,也是惺忪懵懂;又只顧驚恐,竟絲毫不曉得怪聲從何處傳來。”

“可惜可惜。那每次之後,檢點府中是否少得什麽資財?又或有誰第二天醒來後覺著有甚怪異?”

“唉!都無。誰也不曉得那妖怪倒底要作甚!”

“那還好,最怕就是妖異害人劫財!”

見彭襄浦說到此處神色憤懣,醒言便趕緊好言安慰一句。又見著屋中氣氛有些愁悶,他便環顧書房四周,轉過話題,開始和這位彭縣爺攀談起閑話來:

“彭縣公,您這書房中諸般陳設,倒是甚為得宜。隨意而不詹亂,頗得我道家自然之意。”

聽得醒言贊賞,彭襄浦也去了些愁色,撚著頷下三綹胡須,露出些笑容。又聽少年贊道:

“彭公,您這張『千山寒雪圖』,實是境界高潔,又與這題詩相得益彰!”

因了某種緣故,醒言對墻上掛的那幅水墨卷軸大為激賞:

“雪乘長風舞,詩伴落梅吟……這意境,真叫人神往……”

見他推崇,彭襄浦也起了些談興,款款言道:

“呵,不瞞小友說,老夫確對這雪景格外偏愛。我本是北地秦川人氏,冬季漫長多雪。只是後來宦遊嶺南,一呆便是十數年。與家鄉不同,此地一年四季卻是片雪也無,便只好央著文友中的丹青好手,畫得這幅梅雪圖掛於墻上,聊解思鄉之情。”

“原來如此!彭公果然高古。”

於是二人這一番融洽無比的交談下來,彭縣爺越看眼前少年越順眼;再見他年齡相匹,又無姻眷,心下竟生出些納婿之意!

且不提彭縣令心中愛材,再說醒言三人,用過晚食之後,便在落腳廂房中歇下。

只不過,大約戌時將盡、夜色正濃之時,醒言叫來瓊肜雪宜二人,收拾一番,便按著白天探來的道路,一齊向那彭府小姐所居的庭園潛去。原來,聽彭縣爺晚飯時說,按往日經驗,今晚極可能便又是那妖異作怪之時。

到得園中,這上清四海堂諸人,便在粉墻某處角落繁盛的花草木叢中隱下,朝庭苑中緊張的窺伺。

特別的,經得醒言吩咐,雪宜瓊肜的先天氣機,牢牢鎖住那片假山泉圃,留心那兒會不會出甚怪處。

“難不成,真是咱羅浮山走失的水精?只惡作劇,也不害人,倒頗似某些上清高人的風骨。”

不過,雖然心中這般想著,手裏卻還是緊緊握住那把封神,不敢有分毫的懈怠。

三人就這樣埋伏在草木叢中,直到鐮月西移,清露漸起,那樓閣中燈火熄去,卻還未曾見得有絲毫的奇異。

正當四海堂主信心開始有些動搖之時,就在那噴湧不歇的假山泉圃中,於那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湧動的泉水卻忽似沸騰起來,向四下飛濺起千萬朵珠玉般的水沫。

這一瞬,似乎心中得了某種神秘的感應,這四海堂三人,全都在花陰中悚然而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