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一程風雨一程花 第四章 閑雲駐影,入桃源而問津

路途岑寂,醒言便和瓊肜有一搭沒一搭的談笑,偶爾也逗逗那澀於言辭的清雅女孩兒。過不多久,他們三人便來到了那條橫亙東西的湞水大河面前。

湞水河,是嶺南之地有名的大河川。今日待他走到近前一觀,果見這湞河氣勢不凡:

河床兩岸間,約有三四裏之遙;從這邊向對面凝目望去,饒是他眼力再好,那對岸的景物落在眼中,也只是藹藹渺渺,最多,只能看到對岸河灘的大致輪廓。

只不過,這湞水河床雖然寬闊,但現在河中水面卻遠沒那麽廣大。因了天旱緣故,這河水只及兩岸對徑一半之寬,水緣離高岸甚遠。從岸邊到水邊,正露出一大片幹涸的河床,上面布滿了龜裂的紋路。這片已被驕陽曬得凝成幹土的淤泥中,還零星倒插著些死去多時的貝殼。

醒言三人所走的這驛路盡頭,正是一個臨著湞水河的石砌渡口。只不過,此時真正渡船載客之所,離這石渡口已有百步之遙。

趕到渡口,醒言倒沒著急去等候渡船,而是在幹結的河灘上又轉悠了一會兒。因為此時闊大的袒露河床上,正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若遠遠看去,倒像個集市一樣。

這些人中,不少人是來取水。俗話說“大河少水小河幹”,正如醒言之前一路看過的村鎮,池塘中大都幹涸。左近居民,差不多都要到湞水河來取水。現在這些取水男女,正從湞河中將水辛苦的汲到木桶裏,然後或挑或提,運回數裏之外的家中。在這些絡繹不絕的取水人群中,也活躍著不少半大的小伢子,拎著小水桶替大人分憂。

除了這些取水的,剩下的便大都是祈雨的民眾。

不少老人,正在河床上燃起香燭,供上食饌,朝河面方向虔誠的拜伏祈祝。醒言從他們身後走過時,聽到他們都是在求龍王開恩降雨。而那些年輕些的男女,則身著鮮艷服飾,十幾二十人圍成一圈,敲鑼打鼓,驅鬼念咒,跳著嶺南人常見的雩舞,正是用來驅除旱魃。

掠過他們,醒言又看到,在堤岸邊還圍著一圈黑壓壓的人群,盡皆跪倒在地,對著中心那棵大樹上幾張畫像不住祈禱。

從人群外極目向中間看去,發現那些掛像之中,大都畫著位面目模糊的半裸女子,一身紅衣,倚在紅色枯樹邊,似火的長發纏繞在樹梢上。在她頭頂上,還有亂飛著幾只紅色的鳥雀。這些滿眼紅艷的掛像,熟讀諸子典籍的少年並不陌生,正是代表所到之處地如燒火的旱魃。

站在人圈之後,醒言聽得明白,這些善男信女正在那兒許下無數食供,求懇旱魃大神發發善心,早些促裝啟程,盡快回歸洞府,又或早日仙遊別處。

看著這河灘上或驅或求、對旱魃態度截然相反的兩方,居然能在同一片河灘上並行不悖相安無事,倒讓不信鬼魔的上清堂主暗自稱奇,心下忖道:

“眼下這算不算是『威逼利誘』?”

耳中聽著這些誠心誠意的祈禱求懇,醒言心中倒是大不以為然。若是自己讀過的典籍記載無誤,則按自己一路看來,這湞陽大旱,實在不太像是旱魃所為。要知這旱魃乃上古大神,不出則已,一出便是赤地千裏,哪會像現在這樣,只是方圓百裏之內缺些水源。

“也許,眼前這旱情,只不過是自然而然,並沒什麽出奇處。”

心中這麽想著,醒言不免又覺著口中幹渴起來,便趕緊拉著瓊肜帶著雪宜,到那波紋細細的湞水河掬水解渴。一番痛飲之後,三人便找個渡船渡過河去。因著炎旱緣故,湞陽境內已是物價大漲,這趟普通渡河倒花了張堂主六十大文。

過得湞水河,剛行了一二裏地,被這天上烈日一照,醒言竟又覺著渾身躁熱難耐起來,便延請瓊肜小法師再度施法,在他與雪宜二人頭上好好淋上一番。按醒言現在想法,這處離湞水甚近,水氣甚多,小女娃兒作法應該很容易才是。

孰料,真個是人算不如天算,這次小瓊肜剛在她雪宜姊臉上又澆過一回,輪到她堂主哥哥時,竟又是滴水也無!

這一來,少年大叫倒黴之余,心下也不免生出些奇怪感覺來。

就在這次瓊肜施法之後,過不多久,他們三人便望到湞陽縣城的輪廓。

看著這巍巍聳立的高大城墻,還有環城而繞的寬闊護城河,便知這湞陽乃嶺南大縣了。

從吊橋上走過幾近幹涸的護城壕溝,剛過了城門洞,醒言便看到城墻根慣貼官府公文處,正圍著些閑人,仰著脖子觀看墻上告示。那文告旁邊,還立著兩位官兵把守,似是頗為隆重。一見如此,醒言好奇心立被勾起,便帶著二女擠到近前觀瞧。

來到近處看得分明,這城墻上貼著不少白紙文告,大都是懸賞捉拿盜匪,又或豪家出金尋找逃失奴仆之類。不過,在那兩名縣兵衛立處,卻並排貼著兩張黃紙寫就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