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街,微涼

——我的名字叫冷墨。我知道,這次出手,可能是我殺手職業生涯中的最後一次出手,因為我太了解我那些昔日同門戰力有多麽的恐怖,但是,我更知道,如果我不出現阻止這場驚天大刺殺,即使繼續苟活下去,我余生都不會快樂。

洛陽。

天街,時近黃昏。

冷墨站在夕陽下,後面“醉仙酒樓”金字招牌的陰影,恰巧掩蓋住了他滄桑的臉。

他不喜歡陽光,他更習慣於隱藏在夜色的陰影裏。

這是他第一百零七次執行刺殺任務,他身上穿著件寬大的黑布長袍,又寬且大,長袍下藏著他那把藏鋒八年的“青鋒劍”。

銳利的尖正頂著他的肋骨,那件黑布的袍子早已被不斷冒出的冷汗濕透。

他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他不知道這八年來,自己握鋤頭的手,還能不能握緊那把曾經打敗天下無敵手的“青鋒劍”。

離開家之前,妻子宋可人將“青鋒劍”從床下取出來的時候,劍鞘上積滿了灰塵,劍刃還生了銹。

他現很緊張,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天街”是“洛陽”城最繁華的街道,現在也是人們趕集市最熱鬧的時間。

冷墨的目光,從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直直穿過去,就看到了大街對面一個賣紅菱的“姑娘”。

冷墨認識這個賣紅菱的“姑娘”,她比自己早兩年進入的“殺手樓”,她是那一年的頭魁,她的代號叫“羅刹”。

羅刹是個腰身有些臃腫的大“姑娘”,她正蹲在街邊,用一把小小小小的彎刀,將竹籃子裏的紅菱一個個剖開,手法、腕力、刀工,靈動而恰到好處。

——羅刹雖然經過易容改扮,但就是她嫻熟精準的動作,讓冷墨一眼認出了她的身份。

羅刹其實已經不再年輕,甚至身材也有些微微走樣,但她還是姑娘的打扮。

女人總是不願承認自己不再年輕,愛美也是女人的天性。

至少羅刹覺著自己比面前這堆大姐大嫂大媽阿婆年輕、纖瘦、好看。

圍在羅刹面前討價還價的家庭主婦們,做夢也想不到,面前這個賣紅菱的胖姑娘,她殺的人比她竹籃子裏的菱角還要多上幾倍。

羅刹顯然沒注意到冷墨在觀察她,而冷墨卻明顯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兩團殺氣。

他的身後是“洛陽”城最大的酒家“醉仙樓”。

酒樓的生意非常火爆,雅間和散桌每天都座無虛席,老板就在酒樓門前搭了個簡陋的棚子,擺了幾張簡單的小桌長凳,用來招呼那些消費不高的打尖廉價客人。

比較醒目的是棚子中心鋪著一張面積較大的門板,一男一女就相對席地而坐,討了兩碗最便宜的村白,用自己帶來的鹹菜下酒。

那男的臉色血紅,矮且壯實,一根白布條固定著滿頭亂蓬蓬、臟兮兮的頭發,他身旁立著根又粗又長的扁擔,看上去是一個在“洛水”碼頭做挑夫,趁著晚飯歇工時間來填飽肚子的苦力工人。

冷墨當然知道他不是苦力,就如羅刹不是什麽小販。

他叫血刀。

冷墨敢打包票,他腳前那根扁擔裏,一定藏著一把殺人不見血的血刀。

坐在血刀對面的少婦,水蛇腰不由自主地扭來扭去,四周的人都會感慨、嫉妒這個又矮又壯的粗人,竟會有這麽一位好身材的老婆,既羨慕又為那女人感到不值。

冷墨暗自苦笑,如果這些人知道這個女人是一條赤練蛇的話,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躲得遠遠的。

赤練曾是血刀在“血刀派”的二師姐,也正是血刀的引薦,她才入了“殺手樓”組織,師姐弟兩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實。她手裏挽著一個蓋著白布的籃子,她那條“赤練鞭刀”就藏在籃子裏。

從冷墨站立的招牌往東南角走二十五步,樹蔭下停著輛很寬敞、很豪奢的黑漆雙轅四駕馬車。

趕車的車夫是個黑瘦的漢子,他在打著瞌睡,嘴裏還叼著一根茅草。

車簾半挑,裏面坐著一個美人,猶抱琵笆半遮面,好似在等待貴客的梨園藝伎。

“黑鴉和灀衣也來了。”冷墨心頭暗呼,背後的冷汗又多了一層。

——羅刹、血刀、赤練、黑鴉、灀衣,他們五個都來了。

不對!

冷墨一凜,他明明感覺到他的周圍,除了自己和他發現的五個殺手之外,隱隱約約還隱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殺氣!

現場還有第七個殺手存在!!

一定有!!!

但是,無論如何,冷墨都找不出那個殺手的準確位置。

第七個殺手是誰?

是戰力狂霸無邊的北殺?還是……他親自來了?

一想到“那個人”的名字,冷墨連呼吸都快要沒有了。八年前的噩夢,還歷歷在目……

突然之間,冷墨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他開始打退堂鼓,他在考慮要不要現在就撤出,可人還在家裏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