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未央

夜未央。

午夜簫聲,傾盡了不平與寂寞。

這是一管古簫。

竹管上斑斑點點,如美人淚,如朱砂血。

風雪客棧,簫聲斷腸。

一直以來,冷若芊都認為簫是這個世界上最哀傷的樂器,而簫聲,是這人世間最憂傷的音樂。

冷若芊吹奏的是一首幽怨的曲子。

一曲過後,肝腸寸斷。

冷北城濃濃的眉頭一時展不開來,他憐惜的望著女孩兒:“小小年紀,怎麽盡喜歡這種淒傷,寂寥的傷感曲調啊!”

“因為聽來心寂寞。”冷若芊小小聲的說。

“哦——”冷北城輕“哦”了一聲,盡管他心懸著這小女孩兒,但,若芊畢竟有一天要長大,那個“朝天門”上跳崖全貞的少女,如今越發的憂郁。

冷北城還是諄諄教導:“若芊,你心事太重,殺氣也太重,閑暇的時候別奏太過哀怨的曲子,對摧毀心情的事,還是要盡量避免。”

冷若芊眼神泛起了感動。

她知道哥哥一直在關心她,惦念她,雖然他的身邊已經有了三個出色的丫頭。

冷若芊冰雪聰明,琴棋書畫,一學即會,一會即精。尤其她吹簫很好聽、很幽怨、很動人。

她的簫聲裏,總是帶著濃濃的寂寞與淡淡的愁傷。但隱隱透露著的,還是無奈與挫敗。還有一種感覺,不知怎地,一般人聽了,有時會有一種不寒而栗的肅殺。

——就算是功力修為達到神魔級別的冷北城聽來,也在愴然中,偶爾會有點心驚。

那是一種碎夢裳,那是一種逆水寒,那是一種花濺淚,那是一種鳥驚心,那是一種家國破,那是一種報無門……

冷若芊自己當然不曾察覺。她只是寂寞。她吹簫,吹出她的不平,她的愁懷,她的失意與沮喪,她的惘然和憂傷。

她在尋找自己,她尋覓一個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方式。

她雙腿殘廢,她不良於行,她不想連累身邊的人,她更不想讓身邊的人負累。

她要向哥哥證明,自己並不是他想象中那麽羸弱,他一直照顧的若芊,正在一點點變著強大。

所以,她用柔軟、用倔強的方法,為自己,向哥哥冷北城爭取到了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數日之前,朝廷樞密使童貫大元帥頒下“將軍令”,號令四大鎮邊將軍各率旗下精銳之師會獵‘洛陽’城,舉行三年一次的禁軍與四鎮邊軍的大操演。而做為四大鎮邊將軍之一的“鎮西將軍”、爵封世襲一等“安樂侯”趙輕侯,卻在出發之前,意外收到了“殺手樓”閻王的“閻王貼”。

按照慣例,凡是接到“閻王貼”之人,必在百日之內身首異處,命赴黃泉。

“殺手樓”都是神出鬼沒,一擊必殺的刺客,要想時時刻刻防範他們的刺殺,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趙侯爺人漂亮,出手也漂亮。

他豪擲黃金千兩,請“涼城客棧”出手。因為他知道,最了解殺手活動規律和殺人手法的永遠是殺手,以殺止殺,才是最上等的防禦。

“殺手樓”七殺手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這一點,冷北城深知。

但,他不能不接。

童貫大公公本就掌握著“京師”禁軍大部的兵權,如果再讓他控制四大邊軍,柴如歌羽翼一豐,必當起兵造反,復國謀位,屆時兵亂一起,受苦遭罪的還是無拳無勇的貧民百姓。

冷北城決定保趙輕侯,無關富貴,只為蒼生。

若顏、若霜、若雅都被“富貴集團”高手牽制在各地抽不開身,而冷北城更為“四大惡人”牢牢釘死在“北涼”不敢擅離半步。

這個時候,若芊勇敢的主動挑起了這副重擔,為國、為民、更為了證明自己。

黑色的東方天際,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流風已經勤早早起來為姑娘收拾行裝,準備好必要的盤纏、地圖,姑娘心氣兒高,這些東西很少過問,因為流風都很用心的最備好,四婢中,流風最勤快。

飄雪在樓下檢查姑娘的輪椅和坐轎裏的機關暗器,這兩件代步工具都是姑娘保命的武器,不能有半點意外閃失,一定要清理妥當潛藏的故障隱患,四婢中,飄雪最認真。

逐月在房間裏收拾姑娘換洗的衣物和妝盒,姑娘一向有潔癖,她從來不用外面的潔具,這些逐月小姑娘都要提前清點攜帶完全,四婢中,逐月最貼心。

飛花還在房間裏蒙頭大睡,臉上還流露出在夢裏與少年郎卿卿我我的垂涎和甜蜜,甚至會“嘎嘎”的笑出聲音來,姐妹們並沒有叫醒這個又懶惰又愛美的女孩兒,四婢中,飛花最嬌氣。

流風、飄雪、飛花、逐月,這四胞胎小姐妹,是兩年前冷若芊執行任務經過一座小山村,從馬賊刀口下救回的孤兒,這幾年跟著姑娘學了琴棋書畫等不少本事,雖是主婢身份,實則情同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