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少年落拓雲中鶴陳跡飄零雪裏鴻(第4/10頁)

方復漢輕點地,急騰身,在亂蓬蓬遮蔽道路的藤蘿蔓草之中,疾掠輕馳,蛇行鶴伏,竟如魚遊水,沒感到什麽阻滯。只苦了上官瑾,施展一身所學,還是跟不上他的師父,要他師父放緩腳步等他。

兩人經過好一會,費了偌大氣力,好容易借物障形,提心吊膽地上了蓮花峰主峰,方復漢叮囑上官瑾準備好兵刃暗器,要他格外小心。

他們一路跟蹤,卻一路都望不著那些灰衣人的影子,那些人的輕功遠比上官瑾高明,早在他們之前就上了蓮花峰峰巔了。

方復漢在草隙之中張望,屏息等待,忽的聽到不遠處有人輕聲說話。他伏地聽聲,只聽得一個聲音,頗為耳熟,但卻聽不出他們說什麽話。方復漢急忙對上官瑾道:“他們在離我們左側約三十丈之地,你趕快隨我從右側竄出,到那邊的一塊大巖石背後躲著。記著竄出時身法要輕快,萬不能給他們發現。”恰好此時,又是一陣猛烈的風吹來,刮得荒草發聲,樹枝搖動。兩人趁著風勢,沖竄移位,竟沒有給那些人發現。

上官瑾躲到巖石之後,見師父一臉緊張的神情,正待發問,師父已低聲說道:“這幾個人都是江湖上罕見的好手,這番攀登華山絕險,必與司空照有關……”

方復漢與上官瑾二人屏息窺探,只見那三個灰衣人在蓮花峰頂徘徊,高聲談論,山風送聲,清晰可聞。其中一人道:“這魔頭潛居華山絕頂,端的難找,這一年來,我們得知他的下落,尋蹤覓跡。三番搜索,幾乎翻遍了整個華山,今天才找到了他所居的洞穴,偏偏他又不在裏面,莫不成我們又白走了一趟?”

另一個人道:“這魔頭詭計多端,敢情我們前兩次來時,他已察覺,俺就怕他已離開此地,又不知遁跡到什麽窮山僻壤?”

又一個人朗然說道:“怕不見得?前兩次來時,我們雖五峰踏遍,卻沒有攀登蓮花主峰,又是昏夜前來,未明即去,他如何會發覺?”

最初發言的那人接聲說道:“三弟,話雖如此,究不能不防,或許他已設下埋伏,或者邀了外援。我說,咱們再四面搜索一下,不要著了他的道兒!”說罷三人就待分頭搜索。

方復漢聞聲大駭,不但是怕他們搜出,眾寡不敵,強弱懸殊;而且是聽這人口音,越聽越熟,他驀然想起一人,又驚又怒:“莫不成這人也做了胡虜奴才?”

這時三個灰衣人已分頭搜索,其中一人竟向方復漢、上官瑾藏身之處行來,越行越近。上官瑾利劍出鞘,暗器扣掌,渾身淌汗!方復漢也萬分緊張,準備等他一到巖前,便突施撲擊。

山風颯颯,人影往來,天氣陰沉,分外肅殺。方復漢正待躍出,忽聽得一人大喝:“什麽人給我站著!”隨即聽見一個蒼勁的聲音,陰陰沉沉地說道:“我這荒寒山野的化外之民,難道也幹犯了貴客?我找了半天野兔山糧,兀自找不到半點,又渴又饑,正想回來啃兩口饃饃,再去幹活。你們叫我‘站著’,這又算是什麽?”

方復漢急忙再隱身形,在巖石後窺視,可不正是司空照這風塵俠隱?二十年不見,他已變了一副形容,只見他步履蹣跚,目光呆滯,衣裳襤褸,鬢發如霜!舊日的颯爽英姿一點不存。要不是方復漢和司空照舊日同在翼王帳下,朝夕過從,對他的口音、舉動,都極其熟悉,否則乍一相逢,還幾乎認他不出。

這時,一個灰衣老叟已喝問道:“司空照,真人面前別再裝蒜了,你難道好意思叫我們兄弟無法交代?”

司空照仍是兀自不動聲色,慢吞吞說道:“什麽空呀,照呀?貴客說的話,恕我這山野之民聽不懂,我說呀,這裏山高林密,豺狼虎豹又多,崇崗深澗,道途險阻,我們山居穴處,久已慣經。貴客卻何必在此逗留,冒此艱險,遊山哪裏不好遊,何必要攀登華山之巔?”

司空照喋喋不休,還待往下說去,突然又一個灰衣老人直迫到他的面前,冷冷說道:“司空照老兄,別來無恙?可還認得二十多年的金陵舊友嗎?”

司空照兀目相視,搖頭冷笑道:“不敢高攀,我這山野鄙夫,哪會有這麽些闊朋友,你們大爺,別盡拿我開玩笑!”

那追問他的灰衣人似乎按捺不住了,雙目倏翻,大聲說道:“司空照,我這是顧念舊情,對你還留下余路,不下絕手。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自討苦來吃。

“司空照,你別以為你有兩手功夫,就能強頑抗命,你想想看,像你的主人石達開是何等人才,結果還不是被俘身死!太平天國又是何等威勢,結果還不是瓦解冰消!你還能有什麽作為?

“司空照,事已至此,話已說明。要麽你就跟我們一同回去,我們準擔保官家會禮遇你,重用你;要麽,我們只有把你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