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少年落拓雲中鶴陳跡飄零雪裏鴻(第3/10頁)

翼王久著勛勞,卻不料遭逢巨變,內心悲憤,自不消說。雖然天王怕他回兵,亂子更大,急急把韋昌輝殺掉。但其後卻又重用親人,疏遠翼王。翼王心灰意冷,於是突下決心,帶數十萬大軍,遠離金陵西進,想另建基地,以圖另創事業,另建奇功,與太平天國相呼應。

就在翼王下令西進之日,司空照痛罵流涕,一諫再諫,他說天王、北王雖有負翼王,可是整個太平天國事業,卻少不了翼王。翼王此去,分散了自己的力量,很容易為滿清各個擊破。翼王聽了,最初也瞿顏動容,可是終因太過自恃才華,全然不把為西方列強所支持的滿清皇朝放在眼內。他拔劍而起,睥睨而語:“滿清軍中最強勁的曾家兄弟軍,聞吾名而膽落,見我影而遁逃!你且看我從中原掃蕩至西南,為天王辟萬世之基,創萬世之業!”司空照不敢再說,只好黯然流涕,不辭而行。

翼王石達開率幾十萬大軍,轉戰萬裏,果然給司空照不幸而言中,因為力量分散,中了敵人各個擊破的陰謀。待進入四川時,不但金陵方面的太平軍大本營已經岌岌可危,就石達開手下幾十萬精銳大軍,也因苦戰七年,歷地九省,兵力越來越弱,弄至力竭筋疲。到了大渡河時,前有天險,後有追兵。正在這時,司空照又匆匆趕到,勸翼王遣散士卒,化裝逃亡。”

方復漢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道:“你想翼王如何能這樣做?那晚我仗劍侍衛,聽得翼王與司空照辯論,翼王厲聲說道:‘我負責全軍,只有戰死,萬無逃走。我走錯了路,帶弟兄們陷入絕境,只有死裏求生,再往外闖,哪能遣散軍卒,讓他們給胡虜逐個消滅。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一個人的氣節,臨危而益顯,我絕不逃走。’

“司空照好半晌沒有作聲,良久良久,這才哽咽說道:‘是我勸錯了,既然翼王不願逃,那我也願陪翼王一同死。’

“可是翼王卻又不許他這樣做,翼王說:‘你和我不同,我是三軍統帥,責任比你重得多;我一定要死,你卻不能死,你還要以有用之身,了未了之事。’說罷,翼王就解佩劍贈他,並寫了你剛才念的那首詩。”

方復漢追述往事,上官瑾聽得淚湧心酸,哽咽問道:“那麽司空照這人現在哪裏?”

方復漢道:“翼王渡不過大渡河,戰敗被俘,慷慨就義之後,二十余年來,我都不知道他的蹤跡。直到前幾天,才忽然接到舊友傳書,說他隱居西嶽華山,也希望能和我見見。”

就這樣,第二天方復漢便帶上官瑾重涉江湖,去找尋翼王的舊友司空照。他們由江蘇北部入山東,再入河北,遊覽京華,這才沿太行山麓行進,折入山西,至晉陜交界之處的潼關,華山便巍然在望了。

上官瑾這是第一次出遠門,他離開了檣桅如林,篷帆掠影的江南水鄉,進入一望無際,田疇千裏的華北大平原,再沿太行山麓走,又入了地勢險峻的山區。太行山脈蜿蜒千裏,宛如華北平原後面的障壁,有時兩山夾峙,中間峽谷,暗不見天;有時群峰相連,峭壁懸巖,幾無去路。上官瑾縱目河山,胸襟開曠,這才體會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的真意。

方復漢隱跡江南二十余年,音容俱改,果然沒什麽人注意他,讓他帶領著上官瑾,在華北兜了個大圈子,順利到達華山。

華山古稱“西嶽”,南陽、落雁、蓮花、雲台、玉女五峰環拱,峰巒重疊,似一朵插天花瓣,雄奇壯麗。方老頭子帶著上官瑾,撥荊棘,穿叢莽,越絕澗,上懸巖,直登西嶽的中峰蓮花峰,尋訪荒山俠隱司空照。

行行復行行,已到這蓮花峰高處,人煙絕跡,古木參天,到處山茅野草,與人齊高,山風吹來,窸窣作響。入山愈深,山勢愈險,山風愈烈,氣候愈寒。饒是上官瑾已有了幾年功夫,還是感到一陣涼意,腳下步步小心。他看著他的師父,披襟迎風,步履如常,不禁暗暗佩服:到底是功夫深淺有所不同。

兩人冒著颯颯山風,攀藤附葛,翻過兩處崇崗深澗,只見一排高峰,又如屏障,中有一峰,峭拔參天。方復漢指著對上官瑾說:“這就是蓮花峰的主峰了。司空照結廬絕境,也真難為他呢!”

上官瑾正擡頭眺望,忽然他的師父猛的將他一按,在耳邊輕聲喝道:“趕快伏下!”一把就拉他伏在茂密的山茅野草之中。只聽得離他們前面約二十多丈遠,嘩啦啦的一片響,三個一身灰色箭衣的人,似流星飛渡,在荊棘茅草上,展開了絕頂的“登萍渡水”輕功,一眨眼就不見蹤跡。

上官瑾大駭,方復漢也不禁愕然。上官瑾正待問他師父,只見他師父低聲說道:“你小心隨著我,追蹤他們。他們正是向蓮花峰主峰前去,是友是敵,尚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