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少年落拓雲中鶴陳跡飄零雪裏鴻(第2/10頁)

上官瑾天資聰穎,別人要學一年的,他學三個月便趕上了,不過五年功夫,他的內外功夫,都已有了根底。

一夜,遍地清輝,月明如水,方復漢照例到上官瑾家來,看上官瑾演了一遍武當秘傳的迷蹤拳後,忽悠然長嘆道:“咱們師徒,相聚五年,恐怕就要分開了。”

上官瑾大驚,急問何故。方復漢道:“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何況你五年來,已盡獲所傳;你的天分甚高,我的武學卻淺,也沒有什麽絕技可以教你了。

“何況我隱姓埋名,本非得已,人近暮年,更思以有限時光,了未完之事;我此去是想找一個人,也是想再看看外面的情景。”

上官瑾知道師父抱家國之憂,對太平天國的覆亡,更有難忘之痛,他此去浪遊江湖,必有一番目的。上官瑾沉思良久,忽地上前請問道:“弟子也想同行,求師父帶弟子到江湖歷練歷練。”

方復漢看了上官瑾一眼道:“你不行!”上官瑾急忙道:“為什麽不行?”

方復漢微微一笑,說道:“老夫是胡虜所欲得而後快的人物,雖說事隔多年,究屬危險。你是獨子,又未成家,我怎能叫你冒險犯難?”

上官瑾見師父提到他的家室,面色一紅,忽地肅然起立,鄭重地對師父道:

“師父,難道至今尚不敢相信弟子嗎?弟子如果怕艱險,慮危難,也不敢隨您老學藝了。弟子願以師父做榜樣,誓以有生之年,和胡虜周旋。縱有萬死,亦所不辭,我志未酬,室家安論?”

方復漢見上官瑾激昂慷慨,哈哈笑道:“你不必多疑,你既有此志,我帶你去便是了。”隨即又深沉地看了上官瑾一眼道:“也許此行還可以給你找一位名師。”

上官瑾惶然說道:“老師恩深義重,弟子何忍改投?”

方復漢皺皺眉頭,哼了一聲道:“怎的你也這樣俗?學無止境,應該精益求精,哪有拘執門戶之見,守著一些武林陋規,永遠不許學別人技業的道理?我想給你找的名師,是當世奇人,武功十倍於我,還摸不準別人收不收你呢!”

上官瑾見他老師說得如此莊重,不禁愕然問道:“什麽人物,老師如此推崇?”

方復漢先不回答,笑了一笑,問上官瑾道:“翼王石達開有一首詩說及解佩劍送給別人的,這首詩你可記得?念給我聽聽。”

上官瑾十分奇怪,怎的老師突然扯到翼王的詩?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這首詩弟子還記得,可是這樣?

‘壯頭忽起老龍吟,郁郁書生殺賊心;已到窮途猶結客,風塵相贈值千金。’”

方復漢捋須靜聽,似有無限感傷,聽完之後,緩緩地說道:“我想替你找的名師,就是翼王解劍相贈的窮途之客。我是翼王的衛士,他卻是翼王的朋友……”

方復漢繼續往下說道:“這人是翼王的朋友,但他卻與翼王意見不合,自翼王離開金陵,轉戰萬裏之際,他也就飄然遠隱,不參翼王戎幕了。”

上官瑾大為奇怪,他最佩服的是翼王,聽說此人與翼王的意見不同,心裏甚不以為然,問道:“既然他與翼王意見不同,何以翼王還要贈劍給他?何以師父還會推崇他?”

方復漢笑道:“你總是把事情看得這樣簡單!意見不同,並不一定就是立身處世的大道相反,翼王雖是百世不可一見的奇才,但他也不見得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對。”

於是方復漢簡單地給他說了這人與翼王之間的關系。這人復姓司空,單名照,也是一個風塵奇士。他對翼王的文治武功,俱都佩服,常說翼王用兵的神奇,可以比擬古代的名將,因此他死心塌地的為翼王所用。自翼王二十三歲封王起,他就一直參與戎幕。翼王也很看重他,對他推心置腹。可是臨到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上,他卻因與翼王意見不同,而終於分手了。”

說到此處,方復漢熱淚盈眶,淒然嘆息道:“這件事就是太平天國由盛而衰的關鍵,好好的一場轟天動地的事業,卻因內訌而弄至瓦解冰消!”

上官瑾插嘴問道:“師父說的是楊韋之變?”

方復漢仰天長嘆道:“正是這一件事!”原來當時太平天國雖封了許多王位,卻以東王楊秀清最尊。東王自恃功高,欺壓其余各王,連天王洪秀全也不放在眼內。北王韋昌輝師心自用,久已想篡東王的權位。就趁東王恃功而驕,為天王與各王所不滿之際,布下陰謀,把東王殺了,而且還把東王的家人與部屬二萬多人完全殺掉。平心而論,東王雖有不是之處,但還不至落此下場。更何況東王的家人與部屬二萬余人,都還是太平天國有用人材,北王這樣大開殺戒,正是大大地幫助了敵人,削弱了自己。

也正因此,翼王急急回京,制止北王殘殺。當時翼王雖只有二十六歲,可是已經成為太平軍的靈魂,手握重兵,名震中外。他這一回京,韋昌輝大為震恐,竟然想把翼王也殺掉。幸而翼王聞訊得早,連夜縋城逃脫。韋昌輝一不做不二休,索性把翼王的家人也全部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