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大漠藏龍 九重驚蟄伏風塵俠隱 一劍看雄飛(第4/7頁)

第二日傍晚,已下到半山,山坡上有間泥屋,屋邊一個草棚,屋中升起縷縷炊煙,晚風中還吹送來烤肉和米飯的香氣。唐經天看這泥屋的式樣,形如馬房,東西長達三丈,寬亦丈余,知道這是山戶人家,特地辟來招呼過路的旅客,以及準備上山采藥或打獵的人們投宿的,換言之,即是簡陋的山中客店。唐經天這幾天來只是吃烤羊肉和山果,極想一嘗白米飯和蔬菜的滋味,也想能夠安適地睡一覺,便到那泥屋敲門求宿。

屋主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山民,相貌樸實,見唐經天求宿,笑道:“我這兒好幾個月沒有人來,一來便是一大堆,客官,你今晚不愁寂寞了。裏面有南方來的藥商,有十幾個人呢!”唐經天交了一錠銀子,叫他做飯,進入屋中,只見裏面堆有十幾挑藥挑,兩個中年鏢師偷偷地拿眼睛瞟著自己。忽地聽得當中那個老年鏢師咳了一聲,兩個中年鏢師低下了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除了三個鏢師之外,還有七八個精壯的漢子,橫七豎八地臥在地上,拿扁挑當作枕頭,想是藥行的夥計。屋中一個五十左右滿面油光的商人,傍著那老年鏢師,也偷偷地拿眼睛瞟唐經天,眼光落到他的劍穗之上,劍穗兩邊擺動,他的眼光也似乎晃來晃去,露出驚懼的神情。

唐經天微微一笑,拱手說道:“諸位是到青海去嗎?”那老鏢師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藥商“嗯”了一聲,並不答話。唐經天道:“兄弟是到川西去的,今晚幸會,大家有伴了。荒山野嶺,人多膽壯,可以好好地睡一覺。”那兩個中年鏢師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那老年鏢師道:“好說好說,兄台是從北面翻過出來的嗎?”唐經天道:“不錯,這山路可真不好走!”那老鏢師道:“兄台單身獨行,膽氣過人,佩服佩服!老朽吃這口鏢行飯,全靠外面朋友的幫忙,不怕兄台見笑,若只是我一個人,我也不敢翻過這雀兒山。”說著,用眼睛睨唐經天。

唐經天暗暗好笑,心道:“這老兒定是將我當作獨腳大盜了。”拱手說道:“老師傅太客氣了,還未請教大名。”那老鏢師道:“敝姓郭,賤字台基,轉請兄台高姓大名。”唐經天也說了。那老鏢師似乎不願和唐經天多說話,交代了江湖套語之後,唐經天問一句他答半句,敷敷衍衍,絕不多言。

唐經天知道江湖禁忌,亦知道他們暗中對自己戒懼,便也不再多問,心中卻自想道:“郭台基,這個名字可沒聽過。”康藏青海新疆等地,有幾種貴重的藥物,如犀牛黃、麝香、熊膽之類,但對普通藥物,卻極缺乏,故此每年都有一二幫財雄勢厚的大藥商,運各種藥物到康藏,交換當地的特產回去,每做一次生意,少說也有十萬兩銀子以上的交易,替這等藥商保鏢的人,非有驚人的本領,可不敢迢迢萬裏,跋涉長途,走這不毛之地。

吃過晚飯,藥行的人在屋子當中燃起一大把枯枝,圍著火堆睡覺,那三個鏢師,輪流守夜,唐經天自在一個角落展開隨身攜帶的輕便臥具睡了。

剛闔上眼睛,忽聽得外面有腳步之聲,那兩個中年鏢師一躍而起,道:“來了,來了!”老年鏢師“噓”的一聲,道:“鬧什麽,給我躺下。”那屋子的兩扇板門,照著山中客店的規矩,為了方便客人的投宿,終夜都是虛掩著的,那腳步聲來得快極,一下子就到了門前,門未推開,就聽得嘻嘻哈哈的笑聲,唐經天和那三個鏢師都怔了一怔,笑聲清脆非常,來的竟是女子!

只見兩個女子先入門來,後面跟著一個男子,那兩個女子一老一少,相貌相似,似乎是兩母女,少女的頭上插著一朵野花,春風滿面,一進門便嚷著:“哈,這麽多人,可真熱鬧!”那中年婦人穿著一件繡有白牡丹花的淺紅衣裳,畫著兩道長長的眉毛,伸出指頭在嘴邊噓了一聲,道:“說話小聲點兒,別吵醒了客人!”是教訓女兒的說話,但神情語氣,卻沒有母親的威嚴。唐經天心中暗暗好笑,想道:我姨媽(馮琳)是女中怪物,這婦人看來也和她差不多。

這兩母女腰間都掛著一張彈弓,嘻嘻哈哈的像一對不知世故的姐妹,眉宇之間卻隱隱透著一股迫人的英氣,跟在她們背後的那個男子,年約五旬,身材魁偉,虎背熊腰,出步沉穩,雖沒見他身上帶有兵器,顯然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

藥行的人本來就沒有睡,這三人一來,個個都偷偷用眼睛瞟她們,尤其是那兩個中年鏢師,自那兩母女一跨入門,眼睛便不離左右。那少女忽地格格一笑,驀然斥道:“要就大大方方地看個飽,鬼鬼祟祟地偷偷張我幹什麽?”

兩個鏢師臊得滿面通紅,一瞪眼睛,就想發作,後面那身材魁偉的老者一步跨上前來,雙拳一拱,說道:“小女嬌縱慣了,請各位恕她年幼無知,休與她一般見識。”將女兒推上一步,道:“霞兒,還不給伯叔們賠禮麽?”那兩個鏢師正自咕噥:“什麽路道……”見那男子賠話,又叫女兒賠禮,難以發作,反覺不好意思,那少女忽道:“喂,你們說什麽?爹,你聽,他們罵我!”那身材魁偉的老者面色一沉:“野丫頭,一出門就到處惹人笑話。”那老鏢師咳了一聲,急忙站起,道:“小孩兒家說笑,老兄不必當真,我這兩個夥計粗粗魯魯,不知禮數,這位姑娘,你也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