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豈有明珠投賊窟忍揮寶劍闖情關

段克邪如醉如夢,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不禁吃了一驚,原來他發覺自己是躺在一張香馥馥、軟綿綿的床上,看這房間的布置,竟似是什麽千金小姐的香閨!他想跳起身來,卻是一點氣力也使不出。“我怎麽會在這兒?”他定了定神,漸漸恢復記憶,這才想起自己是中了精精兒的迷香,被那紅衣番僧擒來的。

段克邪正自驚疑不定,忽聽得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一個少女走了進來,說道:“怎麽樣,這裏還住得舒服嗎?真對不住,令你受了驚嚇了。不過,也要請你原諒,我是誠心誠意請你來的,只怕請不動你的大駕,只好出此下策。”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與丐幫石青陽這一派作對,宇文垂叫她作“史姑娘”的那個女郎。

段克邪道:“你是誰,我又不認識你,你為什麽要請我來?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那少女道:“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客人,我也不怕對你說了。我名叫史朝英,史朝義就是我的哥哥。你不認識我,我哥哥的名字,你總聽人說過了吧?我們此刻也是寄人籬下,沒法子給你準備客房,這是我的臥房,讓給你住的,你滿意嗎?”

史朝義是史思明的兒子,他弑父自立為偽燕皇帝,段克邪是早已知道了的,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紅衣番僧說什麽公主,原來就是指她!”段克邪冷笑道:“我是一介草民,不敢妄攀金枝玉葉,你費了這麽大氣力,將我拘來,是何用意?”

史朝英嫣然一笑,說道:“你先別生氣好不好?你的來歷,我亦深知。說老實話,咱們彼此彼此,都是強盜。不過我的父兄膽子大些,他們敢造反稱王而已。強盜造反,成則為王,敗則為寇,那也沒有什麽稀奇。”她說得倒很直率,對段克邪也的確似是無甚壞意。

史朝英又道:“至於我為什麽要請你來,我當然要慢慢和你說的。先簡單說一句,我是要請你幫忙一件事情。”

段克邪之父段珪璋死於睢陽戰役,那次戰役,就是由史思明發動,史思明的大將令狐潮作賊軍主帥來攻城的。段珪璋雖然不是直接死於史思明之手,但卻也有多少關系,因此,段克邪一聽得這女子是史思明的女兒,心中先自有了惡感,當下不假思索,便即說道:“不錯,我是個強盜,但我不像你們,我是個胸無大志的強盜,我幫不了你們的忙。”史朝英道:“你未免太自謙了吧?”段克邪冷冷說道:“再說,我也不願意幫你的忙。你高興把我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史朝英忽然又哈哈大笑。

段克邪怒道:“你笑什麽?”史朝英道:“我笑你男子漢大丈夫,卻恁地心胸狹窄!”段克邪怔了一怔,道:“我怎麽心胸狹窄?”史朝英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恨我,你還在記著睢陽之戰的仇恨是不是?令尊在那次戰役喪生,我爹爹那時正是你們的敵人,也難怪你心裏記仇。但兩軍作戰,難免死傷,何況我爹爹和令狐潮又都已死了,你的仇恨也應該消了。再退一步說,縱然你仇恨未消,也只能恨我的爹爹,我那時還是個未懂人事的小姑娘,卻關我什麽事?你如今遷恨於我,我好心好意將你請來,求你幫忙,你卻冷言冷語地回絕我,胸襟不是太狹窄了麽?”

史朝英一下子就猜到他的心意,伶牙俐齒,說得居然頗有理由,段克邪也不禁暗暗佩服她的聰明,雖然對她惡感未消,顏色卻已和緩了許多,說道:“我和你雖無冤仇,但也是風馬牛不相及,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幫不了你的忙!”

史朝英笑道:“我還沒有說,你怎麽知道幫不了忙?說不定咱們正是同道呢?”段克邪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好,那你就說吧,是什麽事情?”

史朝英道:“我想與鐵摩勒、牟世傑結盟,平分唐室江山,你願意替我轉達麽?”段克邪道:“不行!”史朝英道:“為何不行?”段克邪道:“不行就是不行!我的鐵大哥是何等為人,諒你也不知道。”史朝英冷冷說道:“有什麽不知道?鐵摩勒曾做過唐明皇的侍衛,後來被奸臣排擠出來,但他仍然矢忠唐室,和安祿山、和我的爹爹打過仗,在他心目之中,是把我們看作反賊,因此你就以為他決不會與我們結盟了,是麽?”段克邪道:“你知道就好!”段克邪以為史朝英該無話可說了,哪知史朝英又是哈哈大笑。

段克邪道:“你又笑什麽?”史朝英道:“我笑你一本皇歷看到老,不識時務。”段克邪道:“我怎麽又是不識時務了?倒要請教。”史朝英道:“此一時,彼一時。安祿山是胡人,他想做中國的皇帝,中原豪傑不肯服他,那是必然之理。我姓史的可是漢人,姓李的做得皇帝,姓史的,姓鐵的,姓牟的以及你姓段的也何嘗不做得皇帝?此其一。鐵摩勒當年是唐皇侍衛,現在是綠林首領,牟世傑更是綠林盟主,牟世傑雄心勃勃,我是知道的,鐵摩勒也許不想造反,但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他作主了。他造反也好,不造反也好,朝廷總是容他不得,他的金雞嶺已被官軍破了,他流竄四方,只怕也終難立足。與我們結盟,彼此有利,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