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雲開月現真情露鏡破釵分悔意生(第4/6頁)

鐵摩勒道:“克邪,你送聶、呂兩位姑娘一程。然後你去找史姑娘,一定要找到了史姑娘才許你回來見我。”

段克邪送她們出了峽谷,呂鴻秋先向西走,聶隱娘與段克邪同路,再走了一程。聶隱娘道:“你準備怎樣尋找若梅?”段克邪茫然說道:“我不知道。人海茫茫,只好靠運氣了。”聶隱娘道:“她一個親人也沒有,江湖上的生涯她也未必過得慣,過了一些時候,你若是尋不到她,可以到我的家裏來問問消息。她與我情如姐妹,沒有別處可去,多半就會到我家裏來的。”段克邪多謝了她的好意。聶隱娘又道:“但她不知我幾時回家,現在又正是一肚悶氣的時候,說不定就會在江湖上亂闖,鬧出事來。她毫無江湖經驗,看來總是朝著進向市鎮的大路走。但願你早日訪得她的下落,我才放心。”段克邪與聶隱娘分手之後,心中極是不安,只好依從聶隱娘的指點,一路去尋訪史若梅。

史若梅果然不出聶隱娘所料,她奪了那頭目的駿馬,跑出了峽谷,心裏想道:“他們已然在疑我是奸細,我也不願再見他們了。其實她不願見的只是段克邪,但因傷心過甚,她盡力抑制自己,不再想起段克邪的名字,連帶段克邪的朋友,甚至與段克邪有點關系的人,她都不想見了。她知道群盜逃避官兵,絕不會走大路,她就偏偏挑著大路走。

史若梅這時還是富家子弟打扮,衣服麗都,所乘的又是罕見的駿馬,當然沒人懷疑她是從金雞嶺逃出來的強盜。可是在金雞嶺附近一帶,乃是民風純樸的地方,她這身打扮,卻也甚為惹人注目。

但她滿腔悲憤,卻不理會路人是否對她注目,只是茫無目的的快馬疾馳。她極力壓制自己不要再想段克邪,卻仍然不禁想起了他。“從今之後,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了。天地雖大,何處容身?”越想越是傷心,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不覺泣下數行。

正在心事如麻之際,忽聽得背後有人說道:“這匹馬真不錯呀!咦,這小子好怪,你聽聽他是不是在哭?”

史若梅急忙揩幹眼淚,回頭一望,只見是兩個相貌粗豪的漢子,距離約在半裏之外,史若梅心道:“討厭,我哭我的,要你們在背後議論。”索性催那匹駿馬放開四蹄,跑得更快,不多一會,就將那兩個漢子遠遠地拋在背後。

她自小在節度使府中長大,雖有武功,未經磨練,快馬疾馳了一個時辰,其中又有一半路程是從崎嶇的峽谷中經過,對馬背上的顛簸之苦,頗覺有點吃不消,一個時辰下來,骨頭也有點隱隱作痛了。她回頭一望,不見那兩個漢子,遂又收緊馬韁,策馬緩緩而行,心裏想道:“薛家我是決不回去的了,好,今後我索性也做個江湖兒女吧。到了市鎮,我就先買一套粗布衣裳。唔,這鞋帽也要換過。”

天色漸近黃昏,恰巧前面便有個小鎮,史若梅牽著馬在鎮上走了一周,看看那些客棧墻壁都是煤煙,實在不合心意,迫不得已只好選了一家最好的客店投宿。掌櫃的道:“我們店裏的規矩,房錢飯錢馬料錢可得請客官先惠。”

史若梅道:“好,你給我一間上房,一共多少錢?”掌櫃的取了算盤過來,滴滴答答地撥動珠子,說道:“房租三錢,夥食嘛,我們店裏分的三等,你相公當然是要上等的啰,上等的要五錢銀子,馬料就算一錢五分吧,共總是九錢五分,嘻,嘻,便宜得很,一兩銀子都不到!”其實他每一項都算貴了一些,多要了史若梅二錢銀子。

史若梅道:“別啰唆了,我就給你整的一兩吧。”掌櫃的眉開眼笑,說道:“那就多謝相公你啦!”卻見史若梅在袋裏掏錢,好一會子那只手還未拿出來。掌櫃的變了面色,心裏想道:“看他穿得這樣漂亮,難道是個空心老倌,身上沒錢,卻充闊客?”

原來史若梅身上的銀子早已用光了,不過她離開薛家的時候,曾隨手抓了一把金豆放在袋中,當時的長安風氣,大富大貴人家,多喜歡用黃金打成一顆顆比黃豆粗大的珠子,新年時候,到朋友家去拜年,便把這些金豆給孩子當作“利市錢”。薛嵩身為潞州節度使,帶來了長安官場的風氣,他的下屬每年進節度府拜年,少不了都要給金豆與史若梅作“利市錢”,史若梅當時匆匆離開薛家,不願帶沉甸甸的元寶,又無暇尋覓碎銀,因而隨手抓起了一把金豆。她銀子帶得很少,後來與聶隱娘同行,一路上的使用都是聶隱娘支付的,這些金豆她一顆也沒用過。

此際,她找不到碎銀,滿面通紅,只好把一顆金豆摸了出來,說道:“掌櫃的,我身邊沒有碎銀,就把這顆金豆給你當作房錢飯錢吧。”小客店裏哪曾見過這樣豪闊的客人?旁邊的客人嘖嘖稱奇,都擁上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