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情天卻有疑雲布身世方知愛意生(第4/11頁)

這種種事情,都是驚天動地,可歌可泣!史若梅這才知道世上果然有她所不能想象的崇高人物,而這些崇高的人物,還是她最親最近的人。她的眼界突然擴大了,她的胸襟突然開展了,她在悲傷,她在驕傲(為自己的父母和公公而驕傲),同時她也第一次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她在心中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他、他罵我是父親的不肖女兒!”她抹了眼淚,插好玉釵,就打開房門,走出去了。薛夫人心底嘆了口氣,她知道從此要失掉這個女兒,但也感到欣慰,從今之後,她是不用再受良心的責備了!

且說薛嵩昏迷了一陣,不久就醒了。他一張開眼睛,就看見站在床前的史若梅。薛嵩又是氣惱,又是擔憂,問道:“那小賊跑了沒有?你媽呢?”

史若梅道:“媽在後房。爹爹!孩兒不孝,請恕我不能奉侍你了。”薛嵩大吃一驚,跳起來道:“什麽,你說什麽?”史若梅道:“孩兒特來向爹爹告別。”

薛嵩急怒交加,大叫道:“你要跟那小賊跑麽?他對你胡說了些什麽?線兒,你千萬不要相信他的話!”

史若梅緩緩說道:“爹爹息怒,孩子並不是要去跟他。但他也不是小賊,爹爹,孩兒都已經知道了,請你不要再這樣胡亂罵人了。”

薛嵩氣得發抖,但他正要倚靠這個“女兒”,卻又不敢對她發怒,顫聲問道:“線兒,你知道了些什麽?”

史若梅道:“過往的不必談了。爹爹,我知道你目下正在為一件事情擔憂,你是怕田伯伯要來並吞潞州,是麽?”

薛嵩道:“哦,你媽已經把你的婚事告訴你了?你知道了也好,線兒,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這麽多年來,我待你總還不錯吧?我是一直將你當作骨肉看待的。現在我有危難,正要仗你分憂,你嫁到田家,一來可以兩家修好,消禍患於無形;二來你也好。田承嗣好壞也是個節度使,你的丈夫是他的長子,待到田承嗣百年之後,這魏博節度使的位子當然就要由長子繼承,那時你就是一品夫人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線兒,你不可三心二意!”

史若梅忍著氣,耐心聽薛嵩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遍,然後淡淡說道:“孩兒正是為了身受爹爹多年養育之恩,無以為報,所以特來為你分憂……”

薛嵩喜出望外,史若梅話猶未了,他便搶著說道:“如此說來,你是願意答允這頭婚事了,好,你真是我的好女兒!”

史若梅道:“不,給你分憂和答允婚事,還是兩件事情。爹爹放心,我自有辦法叫田伯伯不敢覬覦潞州。請借你的節度使金印一用。”

薛嵩不禁又是大吃一驚,叫道:“你要我的金印作什麽?線兒,我待你不薄!……”

史若梅拿出了一封信來,說道:“孩兒正是為了替爹爹解此危難,所以要借你的節度使金印用在這封信上。”薛嵩道:“這是什麽信?”史若梅道:“這是孩兒擅自用爹爹名字寫好了的給田伯伯問候的一封普通書信。你要不要我讀給你聽?”薛嵩莫名其妙,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給他去一封問候信?”

史若梅道:“一封普普通通的問候信,倘若是由你的差官送去,那當然是毫無意思;但若是由我送去,這又不同了。”

薛嵩究竟是從綠林出身的,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是要玩寄刀留簡的把戲?”史若梅道:“只是留簡,不必寄刀,也可以嚇破田伯伯的膽子了。不過,爹爹你倘若認為不夠的話,孩兒還可以見機行事,給田伯伯一點顏色瞧瞧!”薛嵩連忙搖手道:“不,不,這使不得吧?你、你……”他想說的是“你已經是田家的人了。”只是史若梅已是神色凜然,正容說道:“爹爹,你同意我這麽辦也好,不同意我這麽辦也好,總之,我是絕不會嫁給田家的了。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今後怎樣做人,孩兒自有主意。不勞爹爹你為我打算了。”

薛嵩當然深知“女兒”的本領,心裏想道:“她倘若要一走了之,我又有什麽辦法攔得住她?如今她來與我商量,可見她確實是還沒忘了我的恩德,還當我是她的爹爹。只是,這樣得罪了田家,弄得不好,可要搞出禍來。”轉念一想:“但倘若不這麽辦,女兒走了,田家來向我要人,我又如何發付?一樣要弄出禍來!唉,糟糕,聽說田家的聘禮已在路上,只怕這一兩天就要到了。”

薛嵩正在左右為難,躊躇莫決,忽聽得房門外似有吵鬧之聲,他仔細一聽,那是他節度府中一個“管事”的聲音說道:“我有緊要的事情,要馬上稟報大帥,你為何攔阻?”看門的丫環“噓”了一聲,說道:“大帥今晚受了驚嚇,正在養神,你莫大聲說話,驚吵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