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驚艷一見
徐舞卻忘不了。
徐舞第一次見唐方的時候,先看到花。那白色的花瓣像五指托著一只玉杯,不過他很快的發現那不是花而且根本就是手指。
唐方那時正在攀摘一朵白花。陽光自葉叢過濾下來,映得唐方的臉流動著一些光影,好像童年時某一個難以忘懷的情節:的確,唐方臉上那稚氣而英氣的神情,眸子像黑山白水般分分明明,緊撮的唇邊漾起兩朵甜甜的笑渦。——拗執和嗔喜怎麽可以融會往一起,但那又是分分明明的一張容華似水的臉!
後來回想起來,徐舞才懂得那叫艷,那是艷!
為了這驚艷一見,徐舞自覺從此永不翻身,他也不需要翻身:古之舞者,那年的容華,教人怎生得忘?……徐舞永不願翻身。
唐方卻並不確知自己會讓男人驚艷。
因為她是女的。
女的絕少會為男人“驚艷”。
事實上,男人至多讓人迷戀、崇拜、動心,但很少能讓人“驚艷”。
唐方本身,見到一些美麗絕色的女子,反而會“驚”上一“艷”。
雖然她對男人會這麽的迷戀她並不知情,但她對自己很有信心。——那次,在“一風亭”,她在沐浴的時候,一群無行浪蕩之輩強行闖入,雖她已教他們吃了好些苦頭,而且也可以斷定她遮掩得好,他們什麽也看不到,不過她還是認為那是“奇恥大辱”,想起也有羞恥的感覺。
幸虧它是江湖女子,而且一向豪俠慣了,心中痛恨,但也並不覺得那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不過自此之後,她沐浴時便特別小心一些。
她不希望還會再發生任何尷尬場面。
“再要有男人闖進來,”她心中對自己起誓,“如果他不是我的丈夫,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結果真的有人闖了進來。
“龔頭南”一向防備森嚴,誰敢貿然闖入?再說,澡堂外面還有唐小雞和唐小鴨守著,唐方就算在病的時候也是個有閑情的人,她一向看得開、看得化,她才不會因為近日來一直有“給窺視”的感覺而成了提心吊膽、驚弓之鳥。
一個人要是陰影太重,那麽就算在幸福時也不會快樂。
唐方既入江湖,就拿定主意,下定決心,要拿得起,放得下,萬一拿得起,放不下,那麽,就不要拿起來好了;可是如果既要拿起而又放不下——那麽就放不下好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這樣一想,其實也就沒有什麽拿起、放下的了。
這樣最好。
心寬自然閑。
可是這次卻“閑”不下了。
唐方一向喜歡浴沐。
洗澡給人幹凈的感覺。
洗澡的時候,心境自然較舒閑一些。
這次之所以不能“閑”,那是因為澡堂的門突然無、聲、無、息的震飛——不是震開、也不是震碎,而是震飛了但仍不帶一絲聲息的,這才是縱有絕世功力也不易為的——一人推著一張木輪椅,闖了進來。
在唐方沐洗的時候闖了進來,莫非也是要來一場“驚艷一見”?
門崩墻毀。
嗔怒的唐方動了殺機。
她最生氣人家騷她的睡眠,更不喜歡當她沐洗的時候有人闖了進來。
更何況那是男人——而她剛有過“一風亭”的不快經歷!
所以她今日決不容情。
自從“一風亭”事件之後,就算是在浴洗的時候,她也把暗器放在伸手可及之處!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她好久沒使過暗器了。
甚至也好久沒練習過了。
可是有一種人,不一定是依仗勤習而有成,而是因為他她有生俱來的天份,就算並不十分勤奮,仍然一出就是高手。
唐方就是這種人。
不過,要有成並不難,靠一點點才華和一點點的勤奮就可以辦得到,但如果要有大成,就則非常十分勤奮和過人的天份不可了。
唐方呢?
唐方在出手的刹那,已看清楚來的是什麽人:
一個男子。
她的暗器已出手之際,才發現來的正是“龔頭南”的頭領、“五飛金”的大當家:“空明金鏢”花點月!
這霎瞬之間,唐方有點後悔她使出“潑墨神斧”來。
——該死的花點月!他似完全沒有看到飛斧。他只眼睛空空茫茫的,看著自己。
唐方又氣又憤,但卻並不十分想殺死這個人。可是花點月卻似沒發現有暗器、甚至也沒看見唐方的侗體,眼睛空洞洞的似透過了唐方,看著唐方背後的那一面墻上,更似透過了墻看到了墻外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瞬間唐方真想大叫出聲:“看什麽看——還不閃開——”
花點月沒有閃開。
他仍然像釘著一般的坐在木椅上。
他眼神仍然憂郁、孤寂。
也許他在那刹間共“做”了一件事之所以用“也許”二字,是因為唐方也不知道這種“情形”究竟是不是花點月“做”出來的,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為”的——他胸前的衣衫突然凸了出來,像一個氣泡,“噗”的一聲,飛斧釘在上面,活像毒蛇給抽去了脊骨,全消了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