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風送殺人聲(第2/3頁)

“他們已經出動了。”銷魂頭陀苦著臉說,“那些人一心要救龔俠懷,全都是勸不住的。”

“什麽?!”泥徐幾乎跺爛了這道拱橋,心想:這個跟頭在飲冰上人等面前可栽得不小!“他們在哪裏?!”

“來不及了,”融骨先生不慌不忙的加了一句:“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可想的。”

“什麽辦法?!”泥塗著急。

風很大。

荷塘的蓮花像一位位小麗的人兒,在召喚。

“讓他們去碰碰釘子。”銷魂頭陀說,“更勝過我們多費唇舌。”

“什麽!”泥塗氣得連肩上的頭皮屑都抖了下來,“這怎麽可以!”

銷魂頭陀嘆了一回氣,說:“那麽,到底還有一個辦法。”

泥塗打了一個酒嗝。他只有在打酒嗝的時候,臉上那大笑狂哭的神情才會偶爾消散:“你說!”

銷魂頭陀轉向融骨先生:“你說好了。”

融骨先生有點不情願:“還是你說吧。”

泥塗奇道:“誰說不是一樣嗎?”

“好,我說。”銷魂頭陀忽然、突然、驀然、陡然,倏然、猛然地自後抱住了泥塗和尚。

同一時間,融骨先生修長的十指也以一種非常、十分、極之、不可置信的速度,急扣泥塗和尚身上。

身上的骨頭。

然後,在風裏,絕對、一定、毫無問題的可以聽到,泥塗和尚全身的骨胳,給融骨先生一一敲碎的聲音,比驟雨打落在芭蕉葉上,或是棉棒敲在揚琴弦上更密集而清晰的響著。

泥塗慘嚎。

他掙動不了。

(因為他的師弟銷魂頭陀正用一種銷魂的姿勢抱著他。)

他迅速“矮小”了下去。

(因為銷魂頭陀正“熱烈地”攬著他。)

他很快的就“瘦”了下去,也“癟”了下去。

(因為他全身的肌肉,都似給銷魂頭陀“吸”走了。)

他全身已散了開來,只不過在片刻之間,他己變成一堆爛泥似的,完全喪失了精、氣、神。

(他全身的骨骼,也幾乎都在這霎時之間讓融骨先生捏碎了。)

他惟一還有點生氣(也極生氣)的是眼。

他瞪大了雙眼。

他至死都還不明白:

他的兩個親愛的、可信的、忠誠的、一向崇拜他的師弟,怎麽竟會向他用上“莫道不銷魂,人比黃花瘦”和“一戰功成萬骨枯,藍田日暖玉生煙”這兩種毒手辣手來殺害他融骨和銷魂把泥塗的屍體扔進塘裏,然後兩人拍拍身上的衣服,搓搓手,像剛把一塊攔路的木頭扔到泥塘裏去似的,現在已功德完滿。

融骨先生舐了舐幹唇,說:“他的骨頭很硬,我很喜歡他的骨頭,他就是骨頭太硬才會讓我融了他的骨頭。”

銷魂頭陀舒泰的說:“他的肉很結實。這麽結實的肉一口氣吸幹,真有點可惜。”

過時,融骨先生和銷魂頭陀,一個本來己是長得很高的了,現在又更高了一些,一個原來胖得厲害,現在又似乎更臃腫一些。

融骨似乎嘆了一回氣,說:“不過,大師兄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他以為他好比蓮花一般聖潔,現在不就栽在蓮池裏了嗎!他法號泥塗,現在可作身都塗了泥了。”

銷魂似乎也有點感慨:“那有什麽辦法?這些江湖上只顧玩命出名的家夥,只一勁兒的去救龔俠懷,也沒好好想想,真當我們這些替朝廷主持正義執行律法的人都死了不成!”

融骨“咳”了一聲,仿佛喉頭裏噎住了一顆欖核。

銷魂頭陀怪目一翻,道:“怎麽?不對麽?”

“也沒什麽對不對的;”融骨先生用兩只手指撚著他那一小撮山羊須腳,道,“正義這句兒給人用得太多,已不知是何解了,只知道人人都以為自己是正義的。”

他眯了眯眼睛算是笑容,用手一指河塘,說:“像我們這樣把他殺了,的確可以免除皇上那幫人有意延攬他成為我們心腹大患的危機,不過,如果說這種做法是維護法律正義,也無不妥。”

銷魂頭陀忽然“啊”了一聲,跌足道:“遺憾!”

“別擔心,”融骨冷冷的白了他一眼,“你還來得及趕上‘劫囚’那一場好戲。”

“不是,”銷魂頭陀用手一搭他那把殘破掃帚似的亂發,“我是遺憾大師兄至死不知:你是‘綠草’我是‘黃花’,他雖然一直都自居為大師兄,但在江湖上、武林中的地位與身份,我們其實比他高多了!”

“這有什麽幹系!”融骨懶洋洋說的說:“我們只注重活著的跟我們有利害關系的人怎麽想怎麽看,至於死了的再大不了的人,也與我們全然無關。”

這時涼風送爽,吹得荷花蓮葉一陣輕漾,泥徐大師沉陷下去的地方,現在已完全恢復了原來面貌,連泡都沒再冒上一個。

遠處傳來龍舟競渡的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