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風送殺人聲

上香,祈稟天地神明君親師後,各人刺破中指,滴血於碗,然後人人都得喝上一口。

盛著清水,清水漾著血絲的碗,遞了給葉紅。

這時,朱星五、高贊魁、夏嚇叫、路雄飛、路嬌迷等人已全喝過這碗摻著各人鮮血的水。

葉紅微一皺眉,道:“我並未跟大家結義,也要喝嗎?”他看看,忽然咳嗆起來,他用拳頭緊緊的壓著唇,以至嚴笑花也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傷勢其實並未復元。

“這不是結義的酒,而是作為共同為營救龍頭行動裏的一種誓約。”朱星五忽然壓低了聲調,用一種好漢才有的情懷說:“葉公子,不瞞您說,要是今天龍頭的情形不妙,咱們就算殺進衙廳,從此落草為寇,也得要救出龍頭!”

“所以這不是結義的酒,”高贊魁說,“而是不救龍頭誓不還的血!”

“好,”葉紅一仰首,喝了一大口,“我跟你們共同進退。”

嚴笑花盈盈地笑了。

“我也要喝嗎?”

朱星五反問他:“你不一直都是我們門裏的分子嗎?”

嚴笑花瑩瑩的睨著他,“我是嗎?”

路嬌迷忽道:“你是。你一向都是我們的嫂子。”

路雄飛也補充了一句:“大嫂子。”

嚴笑花不再說話。

她喝了一口。

然後用手抹去唇上和碗邊的胭脂。

(也許,她今天為了重會龔俠懷,還特別妝扮過。)

想到這裏,葉紅就有一點迷茫。

他想起剛才轎頂上還有幾朵落花,淡黃色的,不知是什麽花,竟如許柔弱的、哀怨的、依依不舍的擱在轎頂和轎簾上,像無望的依戀、依戀著無望……

這時候,只聽嚴笑花問:“八尺門的子弟呢?他們不也一齊行動嗎?”

“他們?”夏嚇叫道:“他們不會來了。”

“他們就算來了,”高贊魁說,“你們也見不著他們了。”

“因為你們剛剛喝過這血水,”朱星五接著說,“喝了它你們就等於飲下了黃泉水了。”

“飲罷黃泉,”忽然有一個聲音自爿廳的折門之後傳來,“黃泉路還會遠麽!”

那兒正是當因宋嫂懷著利刃端著熱茶,走出來要刺殺這幾個當家的給龔俠懷報仇的地方。

宋嫂他們還在等待。

人生裏,有些話,是用淚水說出來的。

有些是用汗,有時是用血,有的是用等待和忍耐。

他們在忍耐。

他們幾乎全都都到齊了,他們是:“星星”短指劍陰盛男、“太陽”山為之開牛滿江、“月亮”千瘡百孔謝紅飛鐘夫人、“流雲一刀斬”傅三兩、“踏雪無‘恨’”巴勒馬、“宋嫂”謝夢真、餐風長老、飲露真人、“單眼挑神槍”霍夢姑、“妖婦”姚鐵凝、“神通”莫虛洲、“無疾而終”蔡小蟲、“跨海飛天”邢中散、“飲酒的小梁”、“大擊大利”蘇看羊……還有一群江湖道上有名的無名的但一定有情有義的好漢。

其中當然也有人不能來。

但來了的幾乎都到齊了。

“幾乎”畢竟不是全部。

除了“大刀”王虛空和“闊斧”丁三通“離奇失蹤”之外,還有融骨先生和銷魂頭陀也不知所蹤。

他們到哪裏去了?

這群江湖漢子們當然不曉得:銷魂頭陀和融骨先生現在正會見一個人:

泥塗和尚。

泥塗在這兩天內第三次見“融骨”和“銷魂”。

他這回醉得像一只快樂的狗。

“怎樣了?”泥塗醉態可掬的問他們:“你們阻止了他們的行動沒有?”

他受托去勸阻這幹江湖漢子這次魯莽的行動,因為“行動”的結果,極可能不是反害了龔俠懷就是徒送性命。

不值得送命的犧牲和值得送命的犧牲,對泥塗大師而言,都是不該去送命的。

他先找到了銷魂和融骨。

他要找到比較“好說話”的人。

融骨和銷魂當然好說話。

因為他們是他的師弟。

所以,融骨先生和銷魂頭陀也一口答應下來:他們會阻止這件事,請大師兄不必費心。

泥塗和尚是個懶人。

懶人一向都不喜歡費心。

更不喜歡費力。

就連多費唇舌,他也能省則省。

他一向都認為:與其多說話,不如多喝酒。

他今天就喝了點酒,然後趕來約定的地方,來聽聽看兩個師弟的進展。

荷花開了整整一塘,像一口氣開盡了唐宋兩朝的風華絕代。

蓮花出汙泥而高潔,泥塗覺得很像自己。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像一朵花。

一朵高潔的蓮花。

他的兩個弟顯然也很同意。

“大師兄明鏡自明,心蓮連心,任俠人間,寫意仙風,這才是高情忘情,”融骨先生說,“相比之下,我們就實在太慚愧了。”

泥塗和尚似聽出有點不妙,瞪起小牛般的圓眼,問:“你們阻止不了他們的行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