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人面桃花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止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高贊魁遠遠的見到嚴笑花的轎子,忽然想起了這幾句話。這時候,三妹姐正掀開橋簾,讓嚴笑花曲身行出,而轎頂上還有幾朵落花留在那兒。嚴笑花懷裏懷抱了那把“天涯刀”,這樣微微彎腰自轎裏抱刀走出來的時候,美得像一幅畫,一首詩,一個夢。

今日風大。

天氣晴朗。

是個好日子。

是以令為龔俠懷的事懷想了一夜無眠的高贊魁,無端的想起這首詩。

可是他隨即看到葉紅的到來。

葉紅並沒有乘轎。

也沒有騎馬。

他是只身前來的。

連那兩名不離他身邊的簡單和單簡,也不在他身旁。

這似乎更合乎“八尺門”裏今天所布下的天羅地網;不過,高贊魁一見葉紅,便沒有詩,沒有夢,連剛才那完全屬於他的笑容也消失了。

換而代之的是他一貫的笑。

皮笑、肉笑、骨笑但心絕不笑的笑容。

“你們來了。”高贊魁招呼。

“廢話。”是嚴笑花的第一句話。

“你們都到齊了嗎?”葉紅圓場。

“都來了,詭麗八尺門裏,二當家朱星五,四當家夏嚇叫,五當家路雄飛,七當家路嬌迷,還有在下我,都恭候兩位還有龍頭的刀。”高贊魁從容不迫的道。

也許太放任或真的會忘形吧,誰都不及珍視當自己還在擁有。這一次,八尺門的兄弟再次上香矢志之時,已七零八落,慕容星霜已死,趙傷不知何去,而老大龔俠懷正在歷劫中。他不在,嚴笑花覺得一切結義都失去了意義唯一的意義是在今天,說什麽也得要龔俠懷開釋、脫罪、減刑,甚或在必要時劫獄破囚也要把他搶救回來。

葉紅很慎重的說:“好。”

他平生不與人結義。

他覺得結義是無聊的事。

真的是至友,你有難時,他會來救;你有福時,會分予他。並非好友,自然有酒有肉便來,無錢無權便去:結義來做什麽!

可是今天非比尋常。

他正要目睹這名聞江湖、名震天下,龔俠懷一手創立的“八尺門”結義的儀式,而這次舉行儀式的目的是矢誓要把他自己救出來。

他覺得這是一件莊嚴的事。

他絕對樂意去躬逢其盛。

他們分布在羊棚橋、二嫂亭、十字東街、西樂裏、衙前路這一帶。

有的算命,有的打鐵,有的吃面,有的賣藥。

人人都在等。

等一個人。

一部車子。

(囚車呢?)

(龔俠懷呢?)

卯更聽班,辰時升堂。

犯人得從大牢押往衙門,升廳明審。

自監獄機密房至府衙正廳,有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路。

今日三山五嶽五湖四海都有不少熱血漢子伏在這條路上。

他們等著救龔俠懷。

天色漸明。

天色明。

天明。

天亮了。

押龔俠懷的囚車怎地還未出現?

(難道又改了提審判案的日期?!)

宋嫂抹去額上的汗。

不是自己人,誰都不知道她就是宋嫂。

她打扮成一個賣魚的婦人,不但賣魚,還殺魚。

待會兒她恐怕還要殺人呢!

平江府裏,在這樣氣候清爽的早晨裏,有不少路邊攤子開始擺賣,往來人多熙攘,誰也不會留意到這個新的攤子和這個故意讓汗水浸濕的發遮住半邊臉的婦人。

更不會留意她身邊的另一個賣漂亮的小魚給人帶回家飼養的婦人。

這婦人把長袖紮緊,竹笠深掩,遮去了她原來十分曼妙的容色。

她當然就是鐘夫人。

不是鐘夫人,誰可以在殺魚的宋嫂身邊賣色彩班斕各種各式的魚?

鐘夫人知道宋嫂心急。

她看得出來。

“要是今天又改期再審,該怎麽辦?”

“不管了,今天不審,殺進牢裏,也要救出龔俠懷!”

這是她們的低聲應答。

也是一個號令。

“救龍”救不著誓不空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