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無力去飛
王虛空和丁三通果真是折了回去。
果然有七八名差役,還有一名牌頭,一個公吏,只在簽辦提審要犯的文書。
大概就是因為手續繁瑣吧,這一行人好不容易才等到發下來的公文,還得要攪個老半天才能提解欽犯因此王虛空和丁三通才能“及時趕上”。
這一隊人終於去提押要犯了。
“喂,留神著點,這可是要犯呀!”
“要犯!在我們手裏,要犯還比不上一個路邊要飯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出了事,誰都擔待不起。”
“得了,出事,還是要等出了這兒大門才算事;在裏邊,鐵箍著,誰出得了事?要有事,也還是你們自己的事!依我看,人犯先過碎爺和寇押司這兩道刀山火海,哪有皮肉可剩!”
“赫!你可別嘴裏泛光著,寇押司和大管營碎爺還在候著人犯呢,你真有膽子惹火他們,哼,嘿”
這幾人說說笑笑,但卻不敢勾留,由牌頭和刑吏帶頭,其他尾隨,步向死囚房去了。
王虛空和丁三通跟蹤的方法很簡單:
他們躡足過去……
然後點倒最後二人
接著把人找個暗處藏起來:
之後便跟上隊伍,成了兩個“差役”。
過程都很成功,很順利。
順利成功得有點出乎意料。
當一個人成功順利的時候他會怎麽想?
(那都是我有才幹、有辦法、懂得把握時機之故!)
王虛空和丁三通的想法也差不多是這樣。
我武功好。
我輕功高。
何況我們運氣不錯。
他們運氣是不錯。
一直到此際都不錯。
“錯了。”
丁三通終於看到起押去提審的人了。
那是個女子。
她一定是受過逼拷,可是渾身上下,都看不出受過酷刑。她緊咬著唇泄露了她的倔強,她的容色泄露了她柔順的性情,她的神情泄露了她善良的品德,她的無助就是她的無悔,她那長長的且曲曲的睫毛已許久沒對剪過陽光、花香和自由。這女子有一雙纖秀的手,指甲上都凝紫黑色的血,這才真正不留余地的泄露了她受過的苦刑。
王虛空沒見過這女子。
丁三通也沒見過。
但那女子的高貴品質,讓人一看就有一種憐惜的感覺:覺得她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也不該受這些劫難。
他們就押著她,走過那一幢幢鬼域也似的甬道。
甬道兩旁是監牢。
裏面照樣有人。
有還活著的人。
有活著等死的人。
有死人。
墻上的火把,因這一隊人虎虎地步過而掠起一陣陰風,吹得火光明晃不已,照出墻上有一條壁虎,背是灰色,下頷到腹側之間卻勾勒著藍、紫還有紅、赫諸色,美麗極了,美得令人不敢置信,好像它是有毒似的。
“咱們該怎麽辦?”丁三通低聲的問,“押審的人不是龔俠懷噯!”
“不管了。負責的人不是姓寇的嗎?據那兩個家夥說:龔俠懷也是他安置的,咱們跟過去瞧瞧再說;”王虛空也用一些微像遊絲一般的語音道,“況且,這麽美麗的女子,咱們倒要看看他們要拿她怎樣!”
“好色!”丁三通嘸道。
“這叫色膽包天。”王虛空回應了一句。
兩人說笑但卻沒有笑。
因為不能笑。
也不便笑。
不知怎的,王虛空和丁三通都同樣的覺得:今天晚上,一直笑不出、笑不得。
轉了幾處,地勢愈來愈高,地方也愈來愈雅致,再也沒有先前的淒慘幽黯氣氛了,而且居然還看到天穹,星光足可以篩進來。滿天的星子低得像是一個馬上就要覆蓋下來的神話似的。
那女子敢情是許久沒見過星光了,臉上現出了一些喜歡的樣子但仔細看的時候,又好像不是,而是一種絕望的幽怨。
她在經過星色可以照得進來的長廊上,不過片刻間的事:這片刻裏她是個絕色。
之後,大家都停住了。
那一道門己到了。
門後是什麽?
她又那麽地疲倦,累得像再也禁不起風霜,再也活不下去了。
連王虛空和丁三通看了,都升起一種淒涼感覺。
門開了。
門裏很大,很幹凈,居然還有濃烈的香氣。
屋裏陳設,居然相當的多,還種了幾盤顏色鮮美的花,星光仍可自窗戶灑進來。擺設都很別致,漂亮得全無生氣、屍居余氣,並且都不是一般住戶的擺設。
這些擺設都是用木或是鐵制的。上面結著一些銹一般的汙漬,像赭色的苔蘚一樣地黏在那裏,生了根。
室內還生著一盆熊熊的火。
“頭兒,你說,寇太保和孫爺會拿她怎麽弄?”
“他們!這還用說麽!”
“反正,不管他們怎麽做,咱們都看著就是了、聽著就是了而且,咱們都是看不見、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