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美麗女子的泣(第4/5頁)

本來,嚴笑花也是不見客的。

可是葉紅硬是要見。

他還再叫人遞了五十兩銀票過去。

老鴇“竹雞婆子”一看,就不顧一切了。“讓我來安排一下。”其實,她什麽也不安排。她知道嚴笑花只回來收拾東西,絕不會見客,所以她只好讓客人自行去闖一闖,要是碰上一鼻子灰,那也是客人自己的事,誰叫他們自己把頭搗過去嘛!只要不是自己不給他們見面,那麽,這銀票就算是撈定了。

她讓葉紅進去。

葉紅自己不進去。

他讓冰三家進去。

冰三家看了看葉紅,嘆了一聲,又嘆了一聲,兩只眼眸水靈靈的竟對剪出許多依依來。

然後才翩然轉了進抄手遊廊去。

葉紅覺得有點奇怪:冰三家一向落落大方,精明能幹,而今只不過是入內一會兒去見一個女子罷了,怎麽卻流露出分袂在即依依惜別的神情來?

“竹雞婆子”又要向他討錢。

剛才只是收了男子進內的價錢。

女子入內,價錢另付。

“另付”即是至少貴上一倍的意思。

葉紅無奈。

他不想跟這種婆子為那一點銀子爭持不休。

他只好照付。

爭,無疑是要付出爭的代價,但“不爭”也要付出“不爭”的代價。

這時候清光白晝,外頭花木扶疏,風光皆好,但在勾欄裏總是慘淡陰郁些,仿佛這樣才有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情趣。這時分一般妓院女子還窩在被裏,沒起來,起得來的又倦倦慵慵等上燈,分外顯得這院內的世間跟外邊的世間各行其是,偶有孽緣,但又兩無相欠。

有的女於出來張望葉紅,若不是擦脂抹粉,插花帶釵的,就是未及上妝前一張張可悲的臉。葉紅沒有去留意她們,她們也仿佛是屋裏的影子,沒敢出來招惹活人。

葉紅在侍客廳裏坐坐,覺得太暗,有點坐不下去,便起來走走,不禁又負起手來,想了很多事情,不知怎的,雖是千百開端,但都回到龔俠懷還沒有被放出來一事上。

這時,忽見東南角陽光暖熙處遊廊走來了一個人。明明是盈盈地走過來,卻升起一種起飛的感覺。舞姿猶如鋒刃流轉,很利。

這女子很快的便走到侍客廳裏,經過欄前的山茶花,茶花蕩了蕩,像是點頭,又經過一排吊鐘花,吊鐘花搖了一搖,像是招呼。

葉紅這才省覺,原來屋裏屋外都亂糟糟的種著花,種的十分附庸風雅,還帶點強詞奪理的美艷。

那女子經過了,向他一笑,葉紅讓了讓步子,女子就要在外走。

“你不是要找嚴姑娘嗎?”“竹雞婆子”忙碰了碰葉紅的手肘。

葉紅一時恍惚了一下,只來得及說:“是你?”

嚴笑花停了下來,大概是用一對帶笑或是帶嗔的眼看他。由於她背著陽光,葉紅的眼力又不太好,所以看不清楚,反而看見陽光下枝頭上的芙蓉花,俏麗非凡。

“原來是你找我?”

“我……”

“你是葉紅?”

“你……”

“你叫冰姑娘來眼我說那一番話的?”

“是……”葉紅這才省起:“冰姑娘呢?”

“你憑什麽不許我嫁給陸倔武?”

那些煙花女子開始探出頭來看,像是在看好戲上場。葉紅覺得很窘,一下子,毛躁了起來。

“我憑的是道理、公義!”

“你也知道什麽是道義?”女子冷笑如一排結在枝頭上給風吹碎的脆冰,“真有道義,龔俠懷就不必坐牢了。”

“就是因為龔俠懷正在坐牢,你才不可以嫁給陸倔武!”葉紅氣極了嚴笑花的態度,那不只是看不起他,而是壓根兒沒把他放在眼裏。“這就是道義!”

“你是什麽人?”嚴笑花靜了一下,又問:“這關你什麽事?”

“我是天下人,管天下事。”葉紅理直氣壯,“何況,龔俠懷是我的朋友。”

嚴笑花大概是眯著眼看他吧?葉紅視力不好,她背著光,不易看得清楚,只覺得欄杆外院子裏的陽光空洞得令人發慌:“你在營救龔俠懷?”

葉紅氣白了臉:“三寸筆寫盡不凡事,三尺劍管盡不幹事。龔俠懷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像別人一樣,在他落難的時候置之不理!”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就不許再管他的事!”嚴笑花無情地道。

“什麽?”葉紅沒聽清楚,聽清楚也不敢置信,“你再說一次。”

“我叫你不要再管龔俠懷的事。”

“呸!”連葉紅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如此抑不住火氣,“無恥之徒!”

“無‘齒’之徒的意思就是‘沒有牙齒的徒弟’。”她說著竟用手指去扣響那一列白皓皓的門牙,篤篤,兩聲,“你看,我不是。”

葉紅為之氣結。

幾乎氣得為之氣絕。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