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他們這一幫(第2/4頁)

龔俠懷還在牢裏啊。

如果現在不想點辦法,恐怕就要成遺恨了。

他眼看大夥兒不理,反激起他去查問一下這件事的心志。

聽黃捕鹿這樣說了,葉紅知道這件事果然不好辦。

因為不好辦,所以又激起了他的鬥志。

“你是知道的……龔俠懷那一幫人實在有點鬧得不像話。是不是要聯蒙滅金是國家大事,朝延上自有人拿主意,幾時輪到他們在民間爭議?這叫自取其辱!你也知道,這年頭說話全得要當藥吃,錯不得的。龔俠懷這個人好議論,事事與人見解不同,這不就是把自己蹺出頭來讓人當箭垛麽!你當然知道……”

葉紅當然知道黃捕鹿的意思。

所以他辭別黃二爺,去找哈七哥。

哈七哥就是平江一帶的“千裏眼、順風耳”,聽說這人連丞相史彌遠睡上個午睡時做了什麽夢都能打聽得一清二楚。

哈廣情也有他的說法:“知道一個人做的夢,等於知道他心裏想什麽,而且還可以知道他有什麽是敢想的而不敢做的。不相信?回想你昨晚的夢吧。要是跟現實裏一模一樣,做夢來做什麽?將要逝去的在夢裏挽留,還未得到的在夢裏擁有,你知道他夢到什麽便等於知道他要什麽。”

葉紅找到了他。

哈廣情笑問他:“昨晚你睡得不好?你的眼神不足。”

“還好。”葉紅有點苦惱,“我只不喜歡太冷的天氣。一冷,我就想睡覺。而且,最近我的視力很差。”

哈廣情立刻明白了:“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天大的事,你是不會在這種時候來找我的。”

葉紅手裏拿著杯熱茶。

他不想喝,也不口渴。

他只想借瓷杯傳來微薄的熱意,來暖和他已冰冷的手。

“……也不算是什麽大事……”

當他把事情告訴了哈廣情之後,哈廣情什麽也沒說,然後兩人聊起當年曾一起立志要把女真人殺回石頭城子去的事。大家談這些當年事,既沒慨嘆,也沒遺憾,卻似說張家李家的閑瑣事一般。

然後葉紅起身告辭。

哈廣情哈哈笑道:“恕我不起身相送了……”

葉紅知道他的一雙腿子,早在平濰州“紅襖軍”作亂的楊安兒戰役裏,曾失手被擒後堅不吐軍情,一對膝蓋遭酷刑夾碎。到今天他要活下去,只有靠當年的一些人面人情,打探各路消息,換取酬資,延活於世。

如果哈廣情知道內情,一定會告訴他的。如果不說,便是有難言之隱。如果不知道,那麽他一定會去打探。

葉紅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哈廣情才忽然說::“我有兩句話,你可能不愛聽。”

葉紅在聽。

“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

葉紅點點頭。“我聽到了。”

哈廣情又笑了。自從一雙腿子廢了之後,他就常常笑,而且能笑就笑。“你聽到了我的話,但不一定會聽話。”

葉紅說:“我在等另一句話。”

“你不妨問問刑房的石暮題,”哈廣情說:“雖然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這個人。”

葉紅是不喜歡石暮題。

他不喜歡俗人。

石暮題空有個雅名,卻是個俗人。

俗不可耐的人。石暮題對他刻意結納,有次過年,還到葉府去送烤鴨、醉雞,甚至還有禮酒年糕。在一次偶然的碰見裏,石暮題便跟他提起一大堆達官貴人和大俠巨賈的名字,表示他交遊廣闊,面子夠大,庸俗得令葉紅一回到家,就洗臉換衣,才能進食。不過俗人往往也很有用。

俗人特別能辦俗事。

辦俗務也要有辦俗務的人才:你叫一個沙場殺敵的大將軍去殺一只雞讓大家果腹,他就未必能幹得來。

何況,葉紅記得石暮題跟他提起過龔俠懷。

他稱龔俠懷為“龔大俠”,言下不勝仰慕:他大概以為平江府裏所有的“大俠”,彼此都是刎頸之交吧!沒想到那時候,葉紅並不怎麽看得起龔俠懷,他認為龔俠懷對他也差不多是這樣的看法。

石暮題對這位宗室王孫、世家公子的來訪,熱烈得像笑裏都著了火、眼裏都點了燈。

葉紅直截了當,提起龔俠懷的事。

石暮題的眼色,立即就像他名字中間的那個字一樣,但礙著葉紅面上,他仍是抖擻精神地說:“我也聽過這件案子……不過,這案子的公文並沒有轉到我手上。據我所知,龔大俠是‘新四大名捕’拘提的要犯,很可能是趙肅我承辦的……明兒我跟你去問問看。……”然後他皺著眉頭說,“如果這件案子不是交由我……恐怕在下難有盡力之處。……萬一龔……俠懷是朝廷方面或史相爺要拿的人,那麽沈清濂必定執行甚厲,我這個小小的執吏,芝麻小官,實在幫不上忙了……希望公子到時能包涵則個。”

葉紅明白石暮題的人雖然可厭,但他說的倒也不是推托之辭,史彌遠秉政,文臣武將,盡是他心腹手下。他一向任小人、逐君子,擅權害政,黨羽遍布,累歲連兵,海內憤痛,莫敢一言。如果是史彌遠要辦之人,要治之罪,授意下去,由安撫史沈清濂批案拘提龔俠懷,談說說、容敵親、易關西、何九烈等奉文狀向刑部簽發駕帖,抓拿龔俠懷,再押送執吏趙肅我審理。沈清鐮是史彌遠的親信,而“談、何、容、易”又是史彌遠的人,趙肅我則是沈清鐮一手培植的部屬這樣的案子,自是誰都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