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絕處(第4/7頁)

隨她走進洞中。濃烈的藥草香味安詳寧靜地流淌,熏人欲醉。左方有淙淙水聲傳來,江留醉信步靠近,一尾清泉豁然現出,歡快地在一泓池水中跳躍浮沉。它活潑潑的生命力,令他陡然一振,憶起阿離散淡的笑容。

是了,當日阿離聽得花非花的名字,就知他愛慕歸魂,於是傳他天元功與補天劍。江留醉暗暗感激,他應像阿離那般灑脫隨性,不被世俗樊籬所困。

再走至花非花存放藥物的洞中,意料之中數不勝數的瓶瓶罐罐讓江留醉嘆為觀止,出神看了良久,方才嘆服道:“配這些藥,需花多少時日!”石壁上竟開鑿了數千小洞,如佛窟放置羅漢像一般,各自擺了一尊器皿,或圓或方或扁或長,有藤編,有木制,有瓷燒。乍一看猶如古董店的收藏,密密集了無數心血。

有一只角,一道白色細線貫穿首尾。江留醉好奇地拿起了看,花非花心情平復,見狀便道:“這是通天犀角,能煞百毒。”江留醉在仙靈谷之乎齋翻閱《毒經本草》曾看到此物,聞言道:“我知道,據說通天犀專食各種有毒草木,故能解百毒,如果湯水中有毒,用它一攪,就會泛起白沫,不再留一絲毒性。”

花非花點頭:“不錯。”江留醉見她眼露贊許,得意忘形,捧起那個通天犀角道:“如此寶物,你平素怎不帶上,以防萬一?”

“防不勝防。”花非花取過他手中的犀角,凝視道,“太過依仗防身之寶,反會失了警惕之心。”

江留醉肅然起敬,暗嘆她心志高遠,所遇女子中不做第二人想。他又打開幾個藥罐,裏面存放形狀不一的芝草,不由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這是玉脂芝、這是九光芝、指丹芝、玄液芝、黃蘖芝……服之可輕身辟氣,增長功力。”

江留醉笑道:“難怪你的武功那麽好!”花非花終露笑容:“你中毒兼受傷,還想著玩笑,真作死!”江留醉停下亂翻,乖乖在她身邊立定,道:“我不過是想看你有多少寶貝,日後好出去幫你誇口。”

她也不當真,讓他坐在石礅上,自個從石架上摸出一只細長的柳葉瓶,打開嗅了嗅,遞給他道:“這是我從前所制,專解銷筋挫骨丹的解藥。”

江留醉道:“用了什麽方子,說來我聽。”花非花道:“你又想學?”江留醉道:“你什麽都懂,我得勤快些。”花非花嫣然一笑,報道:“無非是通天草、雲芩、紫丹參、黃郁金、赤芍、紅花、川芎、白蒺藜、功勞葉、海風藤、白芷……”

她話沒完,江留醉拼命搖手道:“慢住慢住,你說的我只聽過幾樣,看來得從頭教起,急不得。”花非花道:“這方子有六十多味藥,豈是隨便就學得會?我四歲翻閱醫書,在花家偷師多年不算,幸得師父傾囊相授才一窺門徑。雖如此,也不敢誇口輕易解這銷筋挫骨丹之毒。”

江留醉道:“那這方子……”花非花嘆道:“從前師父開了一半,我續下去開,試了無數次,粗見成效。只盼你服下後,能把胭脂給你的藥煞住。”

江留醉乖乖吞了兩口。苦得想咬舌頭,扮了個鬼臉逗花非花笑。花非花強忍了笑,一本正經道:“我特意加了一味苦藥在裏面。”江留醉大叫一聲,問道:“為什麽?”花非花道:“要你長長記性,下回不可粗心大意。”

江留醉奇道:“你困在牢裏也應沒有解藥,難道這毒對你不起作用?”花非花搖頭:“師門內功名曰‘天元’,可避外息,胭脂來時我已驚覺,她在帳外放離人淚,我稍沾了些,但在往失魂宮路上已逼出。只是想看胭脂究竟玩什麽花樣,才沒在路上動手。”

江留醉想起她那回任由芙蓉護送燕飛竹上路,也是想引蛇出洞,可惜每次吃虧上當的總是他。而他想引神秘人現身,卻仍是被胭脂牽了鼻子走,這闖蕩江湖的諸多學問,看來還有得好學。

花非花續道:“後來我見胭脂在飯菜中下毒,就始終只喝水,把飯菜都埋了。唯有最後一頓,當著她面稍微嘗了一點,中毒甚淺,傷不了我。”

江留醉突然想起阿離所授天元功,看來是靈山絕技,他練是練了,在關鍵時便全忘了運用,以至白白中了胭脂的毒。他吞下解藥,按下心事,捏了個訣盤膝運功,回憶天元功的要旨。花非花詫異道:“你怎麽……”

她沒來得及問,洞口窸窣微響,一個聲音向內喝道:“什麽人?”

他的聲音說不出的疲倦,但又淩厲如刀。聲響不大,江留醉卻覺耳膜震蕩,心中翻江倒海,被這把聲音攪成一團煞是難受,不由得站起身來,擋在花非花面前。

入口處陽光圍繞,一個身影拄著根拐杖,恰恰踏在光芒耀眼處,令人不可逼視。見到兩人目光投來,他原本微躬的背忽地直立,像射出箭的弓猛然繃直。看不真切那人的相貌,他渾身散發的氣勢卻極為驚人,背後似立定千軍萬馬,待他振臂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