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故

江留醉和胭脂騎著酈伊傑相贈的駿馬,從杭州過了婺州、處州,眼看溫州在即。得以和江留醉單獨同行,胭脂一改往日嬌羞策馬揚鞭,騎術竟不輸於男兒,更因著著了大紅的騎裝,遠遠便刺得人目眩神迷。

臨近溫州府地界,兩人尋了一處茶棚停馬歇息。江留醉想到離家日近,心中著實喜悅,道:“上元二年改永嘉為溫州,其實我倒覺得永嘉這名字更好聽。”

“謝靈運當年出任永嘉太守,那時此處還是南蠻之地,無路可通。”胭脂叫了一壺茶,坐下喘了口氣,“如今可了不得,兩浙東路既出了皇帝,這裏不熱鬧也不像樣。”

先皇天泰帝出身處州,朝中貴胄有不少當年跟他打天下的都是兩浙一帶人氏,人發跡後自然要榮歸故裏,連帶著偏荒的溫州一帶也逐漸繁華富庶起來。

“是啊,說起來當今皇上跟我們算鄉親。”江留醉笑眯眯說道,“幸好天泰爺定下兩浙永不加賦的規矩,不然即便是皇帝老家,打仗征稅還是要窮的。”

胭脂道:“你又不做官,擔心這些個作甚?”

“民生疾苦與我等密切相關,怎能不關心?”江留醉隨口道。

胭脂眼角上揚,聞言很是欣喜,江留醉沒有察覺,只顧低頭喝茶。兩人一面喝茶,一面聊天,相談甚歡。胭脂放下茶碗,贊不絕口,“想不到這小小地方,茶水竟如此好喝。”江留醉猛飲幾口,奇道:“很尋常啊,你是不是渴極了?”

胭脂凝視他一眼,笑了笑,轉過頭看一旁的枯樹野花,都是一派盎然春意。

三十日巳時,兩人到了北雁蕩。雁蕩風景奇絕,號稱東南第一山,盛名於唐初。江留醉想拜訪的靈山由雁蕩山脈幾座不知名的山峰連綴而成,因靈江流經此處,有個異人自創靈山派,久而久之武林中人遂稱此地為“靈山”,更尊那異人為“靈山大師”。

靈山處於北雁蕩群山之中,險怪奇崛,石多土少,更因藏於雲煙深處,人跡罕至。靈山三魂成名後,曾有人或慕名或尋仇而來,但因山石叠巘端聳,路陡坡急,行至半山就難再進一步,只得作罷。

江留醉陪胭脂到了靈山腳下的朝霞坡。臨別在即,胭脂頓覺相聚時光宛如飛矢,擦身已過,於是停馬躑躅,兀自惆悵不言。江留醉放馬去吃草,走到她身邊道:“初三轉眼即至,到時又可見面。”

胭脂點頭,眼中盡是不舍之意。江留醉想到花非花,從不拿這種令人心神搖曳搖簇的眼神看他,無奈一嘆,找話說道:“不知這幾座山峰,失魂宮、斷魂宮、歸魂宮所在何處?”

胭脂遙遙指向遠處,說了大概方位,道:“我先前說過,他們住的地方絕非宮殿,只是溶洞罷了,藏於深山頗不易找。”江留醉道:“是極,沒你這個識途老馬引著,我豈敢亂走。”胭脂輕笑,“又拿人家開心,把我說得很老似的。”江留醉道:“該打,應該說是青鳥才好。”搖頭晃腦地又補了一句,“青鳥殷勤為探看。”

胭脂嘴一撇,“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呀,說話不知輕重,難怪……”後半句戛然而止,轉了語氣,“靈山一帶不太平,你繞路走也罷。快些回家去,你的兄弟必是想你想得緊了。”

江留醉點點頭,目送她馳馬遠去,這才上馬,一拉韁繩,竟往她所指的失魂宮趕去,想先察看地勢,過完年再來細探。行不多時,馬不能再上,那座山峰荒涼無路,不似有人居住。好在他自幼居於山間,攀援騰躍無不如意,大致摸著了方向朝前走去,放馬自行下山。

行到後來,放眼望去,半山雲遮霧掩,飄渺縹緲不可見。而四周目之所及,依舊是禿禿的惡山,無盡歧路,他一直向前,因雲霧遮擋走得渾噩,辨不清來路去路。如此走了大半時辰,已近午時,非但不覺得暖和,反而越來越寒意沁骨。

靈山上頗多風穴,冰颼颼的風一過,仿若刀割。此時沙土飛揚,山石滾動,陰風陣陣吹來,凍得人打顫。江留醉熟悉山間天色,一看倏地變黑,雲如豬羊,知雨立至,連忙打量四周,尋找暫避之地。

他急行了十數丈,發覺前方右首處黑黝黝有一小洞,奮起精神趕去。老天爺翻臉甚快,不多時,沉重的急雨夾著小冰雹倒沙子似地似的噼裏啪啦落地,砸得他臉上生疼。好在他摸到洞口,眼見洞內有幾分大,勉強可以容身,便馬上運用“寶相神功”松軟身體,輕松地鉆了進去。

一進洞口,借著透入的微弱光芒,發覺這洞有幾分深。他靜下來稍一閉目,再睜眼時,瞧見洞口往內尚有三尺深的甬道。他緩慢向內,頓時開闊許多,竟有一方圓三、五丈的洞穴。

急雨如炒豆,山間風聲厲嘯,江留醉進了大洞,這才松了口氣。卻聽“嗖”的地一道風聲,眼前一亮,一枝蠟燭立在一旁峭壁上燃燒。他大驚,循聲望去,離他四尺開外的洞壁上斜倚一男子,約莫三十多歲,冷峻堅毅的眼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