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殺氣

酉時已近,酈遜之和江留醉胡亂吃過便出了門。臨行前酈遜之特地吩咐下人準備盛宴,不等雪鳳凰梳洗完畢就溜出前門。

未到十分樓情勢已不對,繁華熱鬧之地竟寧靜異常。走近了,大門緊閉,燈火全無,有幾個客人在附近張望,也是一臉奇怪。

江留醉沒見著花非花,精神減了幾分。忽聽對面的茶坊裏一個漢子喊道:“十分樓關門啦,你們回去罷!”酈遜之趕去和那人寒暄,說話時俊臉微紅。朝廷命官依律不許私入青樓妓館,但金氏子弟領頭違反,禦史視若無睹,日子久了習以成規。話雖如此,酈遜之初次到這種地方,又自重身份,面皮仍是薄的。

那漢子見他一身新衣,氣宇不凡,扯出一聲嗤笑,“穿這麽漂亮是要看花魁了?可惜小哥兒晚來一步喲,人早讓金世子請走了。”一旁的茶客嬉嘻笑著。酈遜之急問:“幾時的事?”漢子瞧見他情急,又是一笑,搖頭道:“急也沒用,早間被八台大轎請走,這會兒,嘿嘿……”腔調裏有幾分曖昧。酈遜之喃喃自語,“是早上的事。”

“咳,不瞞你說,我和你一樣為瞧花魁才來。這不,早早完了工,從城西一路過來。誰知道就是沒福分。我還聽說,世子連老板娘一同請去!世子的胃口,哈哈!呵,不曉得十分樓以後會怎樣?”旁邊一人起哄插嘴道:“什麽怎麽樣?不就是他金王府的別館嗎?”茶館裏的客人皆大笑,茶博士拎著茶壺走了神,差點把水倒到桌子上。

江留醉站在酈遜之身後,若筠令人憐愛的神情又浮現眼前,那背後真是精明如斯的藍颯兒?更讓他擔心的是花非花,到約定的時候人卻沒了蹤影。

酈遜之大感頭疼頭痛,花魁入了金王府,想證實她的身份可謂難上加難。但瞧這古怪的情形,那女子絕非普通人物,是藍颯兒的可能極大。

他心裏也亂,只不願往壞處想,與江留醉挑了桌子在一邊坐下。茶博士上了壺茶,兩人無心去喝。江留醉一動不動望著路,苦著臉嘆氣道:“街上二十七人,都不是花非花。”

酈遜之看他一眼,心中一動,按下目光道:“奇怪,若筠真是芙蓉,被金逸挑進王府去也太可笑,芙蓉怎會丟這樣的臉?除非……”江留醉連聲嘆氣,“如果藍颯兒是芙蓉,花非花老拆她的台,她絕不會放過。別是出事了!”

時間過得甚快,兩人左等右等,只有陌生人穿梭來去,更添焦慮。胡思亂想間,眼前忽然晃出一個黃衫女子,頭上編著繁復異常的小辮,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們身旁。她撇下酈遜之,直直地盯著江留醉,那眼神像是找他算賬帳,一臉怨氣。

江留醉的眼光總算從街面上收回,“姑娘是?”黃衫女子又好氣又好笑,聲音尖尖地叫道:“喂,江留醉,你別裝得好像不認識我,我找得你好苦!”江留醉認得她便是指使他人追殺自己,要查探他武功之人,當下笑道:“姑娘,我不認得你。你怎知我的名姓?”說著朝酈遜之聳了聳肩。酈遜之仔細打量那女子,不像易了容,心下頗為奇怪。

江留醉不想酈遜之擔憂,腦中靈機一動,問:“是不是一位姑娘托你帶口信?”黃衫女子不悅,神情頓時兇了兩分,瞪著眼道:“江留醉,沒幾日不見就這副嘴臉,我沒工功夫和你瞎扯,你莫非真的不記得我?”

江留醉仔細地打量著這女子。她容貌姣好,個頭不高,因身形偏瘦並不覺矮。一雙眼圓圓亮亮,有種虛張聲勢的兇狠,卻更顯得嬌媚。他不知此刻她現身出來有何用意,見她一路跟到了京城,吃驚的同時添了警惕。

酈遜之狐疑地盯著黃衫女子,她眼中的熱誠一點點消退,最後化作生氣,居然用手敲起江留醉的腦袋來,大聲道:“你這臭小子,那時一嘴的蜜說得動聽,轉眼就忘了幹凈!是你沒記性,還是薄情寡義?你……氣死我了!”

一旁的茶客不由都將目光齊齊射過來,皆是看好戲的模樣,幸災樂禍地偷笑。

她沒一絲做作,連江留醉也覺得兩人本該是熟識,想到花非花至今未到,連忙朝外望去,街上依然有二十多個人影,可無論怎麽看,他認識的就只有酈遜之一人。黃衫女子見狀更氣,高聲道:“喂,我在這裏,你朝街上看什麽?好啊,我非要教訓你不可!”

江留醉冷然道:“姑娘,我真的不認識你。你想幹什麽,敬請直說。”他的臉板起來。那女子道:“你……居然說這樣的話?趁這裏有你的朋友,讓他來作做證,看看你究竟認不認得我。”

酈遜之幾乎認定江留醉必是識得她的,只是顧及他在場有些難處。他有避嫌之意,又怕江留醉尷尬,盼著花非花快來,便可拉了她到另一張桌上去。轉念一想,不行,花非花若來了,江留醉更不會承認,還是幹脆遲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