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段秉(下)(第2/8頁)

段秉隔夜裏早就會知朝中心腹,當即便有不少大臣附和。

段希冷然道:“好吧。苗禦使,請宣讀國書。”

苗賀齡隱隱覺得事情有變,絕非段秉所言的“一切皆已商議安排妥當”。他猶豫之際,大理眾臣均已轉頭望來,眾目睽睽,當真是騎虎難下。他盯了段秉一眼,朗聲宣讀國書。

才讀到一半,殿上便是一片大嘩,苗賀齡微微一頓,待人聲斂去,接著讀道:“望大理國王陛下遣兵馬相助我國征蠻龍門親王白東樓於龍門境內圍剿苗患……”

段希按著太陽穴不住搖頭,等苗賀齡讀完,嘆道:“苗禦使,中原慷慨信任,大理之幸。然大理小國寡民,兵不足萬,船不過千,襄助中原圍剿苗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況且貴國征蠻龍門白親王多年征戰,名冠九州,英武蓋世,貴國兩代聖主均將西南疆土托付,大理兵將何德何能,只怕入境之後,反令白親王掣肘,更談不上能助貴國一臂之力。”

苗賀齡合攏國書,放回案上,環顧大殿,緩緩道:“國王陛下,我國皇帝陛下遠征匈奴,更需西南安定,否則南北烽火並起,中原分身無術,一旦為匈奴攻破,大理唇亡齒寒,也同樣岌岌可危。中原大理交戰,是二十四年前的舊事,如今兩國相安,百姓通商,商船於寒江穿梭不絕,兩國不啻於血脈相通,水乳交融。國王陛下何必對中原戒備如斯?”

段希臉色越發的鐵青,怔了半晌,才賠笑道:“怎麽會?中原大理已結兩代秦晉之好,相安二十四年無事,‘戒備’二字從何談起啊?”

“王上,容臣直言!”大臣中有武將出班,朗聲道,“那川遒、杜門、幽秦本為大理疆土,即便中原皇帝陛下無意退讓,大理也當竭力索還,怎可將十幾萬大理百姓棄如弊履?”

“大膽!大膽!”段希拍案怒喝,“中原使節在此,豈容你放肆胡言。”

“來人。”段秉搶出半步,對殿外武士叫道,“將這妄徒叉出去!”

那武將身形魁梧,臂力過人,饒是四個武士架著,也讓他在殿門前突然掙脫,轉身沖回來幾步,高呼道:“太子!太子!”嚇得周遭武士們一擁而上,按在地下拖了出去。待他們去得遠了,那武將呼聲才絕,殿上頓時一片寂靜。

“苗禦使,那是狂徒妄語,切勿見怪。”段希從袖筒中抽出手帕來悄悄拭汗,道,“至於貴國皇帝陛下所言出兵剿苗一事,寡人權衡良久,只覺敝國兵力微弱,不堪出關惹中原官兵恥笑。”

“乞稟王上!”

五六個大臣終於按耐不住,竟不約而同出班勸諫,一句話同時出口,在殿中回聲,倒象是一聲大喝。

“什麽事?”段希知道這些人都是少壯一派,無非是苦勸自己出兵,縱然一萬個不耐煩,此時卻只得無可奈何地道,“講吧。”

這幾個大臣均力主出兵,言辭不乏激烈;也有附和大理王的大臣,當即予以反駁,殿上都是甕甕的人聲,漸漸的有些混亂失態之相。

苗賀齡懶得聽他們君臣辯論不休,抽空狠狠望向段秉,卻見段秉向這邊不住苦笑,搖手示意自己稍安勿躁,隨即慢慢走到段希的寶座之下。

“王上!”他朗聲將大臣們的聲音都蓋了下去,又轉過身子,沉著臉色,緩緩掃視了一遍殿上的大臣。

大理朝廷現在已儼然是段秉主政,群臣對他不敢稍有忤悖,立即屏聲噤氣,退回班中。

段希唯恐段秉應允派兵,當即喝道:“你退下,此事全由寡人做主,你不必多言。”

段秉笑道:“王上聖明,臣亦覺出兵龍門不妥,既王上有命,臣欣然無語。”

朝中大臣有素知段秉性情的心腹,都是大惑不解,有人更是脫口呼道:“太子,這是為什麽?”

“中原動蕩,匈奴自北虎視眈眈,大理當如何自處?”段秉道,“兵出龍門,與苗人糾纏,非數月以上不能勝也,糧草車馬俱需跋山涉水,未及開戰,大軍已然人困馬乏。時日一久,必損傷大理元氣。”

他此言一出,段希與苗賀齡都是大吃一驚,段希更是有些不可置信,微微俯下身追問道:“我兒,你說什麽?”

“啊,”段秉躬身道,“臣是說,既然大理與中原是唇亡齒寒的鄰邦,即便是替中原皇帝陛下效命,也不應趁中原動蕩之際出兵中原。於大理自己來說,這種要緊關頭,我國境內更需安靜,王上大軍應當勤勉操演,固守戍防,而不是在苗人身上消耗兵力。”

“哦……”段希的贊嘆聽起來倒更像是疑惑的嘆息,他坐直了身子,向著群臣道,“太子所言,比之寡人更為高瞻遠矚,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王上與太子少有這等默契的時候,太子段秉謙卑恭順地微微躬著腰,發冠投出的陰影遮擋住他的眼睛,無人能籍此揣測他的真意,段希僵硬的笑容卻清清楚楚地落在群臣眼裏,因而沒有一個人覺著半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