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祝純(第4/7頁)

嗓音陰沉沉的動聽,配以神采飛揚的目光,似乎是陰郁的性情和不諳世事的年齡糾纏出的一個人。成親王倒情願聽聽著把嗓子透出的呻吟和喘息,瞬間神遊物外之際,不自覺地道:“不必了,想來也知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卻是嚇了一跳。

祝純在他的目光下靦腆地低下頭去,“是。”

打了個岔,馬林已重整旗鼓,接著道:“且不說這些蠻子,王爺可曾想過,軍糧也是極要緊的?”

“自然是要緊的。”成親王道,“皇上準備這些糧草輜重,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你們藩地的王爺們不都跳腳叫苦了麽?”

“與匈奴鏖戰,絕非一日之功,待這些糧草用盡,再行征收時,可不是藩地親王們叫苦,而是百姓叫苦了。抱怨的也不是皇上,卻是王爺了。想想卻也替王爺頭痛。”

“這倒是真的。”成親王沉住氣,等他的下文。

“擠得出糧草時也罷了,真要是拖上個十年八載的,豈不是要百姓生變了麽?”

“這確也算一個緣由。”成親王點頭,他身在坐纛親王的位置,最怕的就是這個情形。

趙師爺見他們將話扯得開了,插口道:“說起來這五大敗因都有道理。若皇上敗了,杜王爺當如何處置局面。”

“無外乎兩條路:一,固守寒江以東藩地,據寒江與匈奴相抗;二……”馬林小心翼翼觀察著成親王的神色,“若王爺有意,東王願調兵北上,於離水之南,助王爺與匈奴分庭抗禮。”

“這個……”成親王和趙師爺早將東王的來意猜出八九分,此時須故作沉吟,想了一會兒,才道,“擅自將藩王大軍放入京畿,皇上不會答應吧。”

“皇上?”馬林一笑。

“正是。”成親王沉下臉,“你說了諸多種種,都是皇上大敗,不能回鑾的情形。皇上吉人天相,多半會凱旋回京,不可不慮。”

“王爺,”馬林道,“皇上能不能回來,都是王爺的主張。”

趙師爺知道成親王斷不會回復這句話的,不得已接口道:“馬長史,這話妄談了吧。”

“妄談不妄談,全在王爺權衡。王爺請想,皇上回鑾,王爺有什麽好處?王爺的爵位已是頂了天了,就皇上的意思來看,削藩勢在必行,王爺也絕無藩鎮為王,劃地自治的機會,就算皇上看在王爺坐纛辛苦,給王爺加上百萬石的俸祿,對王爺來說,也不過是沙石草芥。原先皇上那裏還有些手足之情,再過一兩年,皇上寵愛的妃子誕下皇子,繼了位,隔著一代人,聖眷還能如初麽?”

成親王靜靜地聽著,面目上瞧不出波瀾,馬林一鼓作氣,接著道:“反之再看皇上為匈奴所弑……”

這話已夠誅滅九族,趙師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瞥見成親王毫不動容,才定下心來。

“皇上沒有子嗣,繼位的必然是王爺。”

“繼位?”成親王嘆道,“太遠了吧。匈奴還在門口呢。”

“王爺可想過和匈奴劃江而治?”

“京畿、樂州、白羊、涼州、踞州,都不要了?”成親王笑道,“我有何面目去地下見祖宗?”

馬林搖頭,“王爺,涼州本非中原所治,樂州白羊更是洪王勢力所及,踞州尚有寒江可仗,失地不過小半。王爺所失,不過部分京畿而已。”

“這個說法新鮮有趣。”

成親王對著趙師爺大笑,神情卻冷冷的,馬林在他笑聲中微微寒噤了一記。

“再說劃江而治,”成親王轉過臉來對他道,“匈奴勢如破竹地下來,擋得住麽?”

“離水不似努西阿渡口般趟馬可渡,滔滔大江,除了橋梁,只有戰船可以行軍。鄙上東王的水師,豈不比他虜匪的精強萬倍?”

“嗯,也是種說法。”成親王道,“要是這仗打個十年八載的呢?半壁江山,幾若殘羹剩飯,卻也食不安寧。”

“王爺不必憂慮這個。只要王爺撐過一年半載,匈奴就會退兵。”

成親王奇道:“為什麽?”

“匈奴逐水草而徙,居無定所,不事稼穡,奪牛羊掠奴隸為樂。中原水土並非他們所喜,此番所以南下進犯中原,實是因均成之故。此人窺伺中原十七年,做足了中原夢。但他年老傷重,壽數也就是一兩年了。待他薨逝,匈奴進退兩難,必起紛爭,識相一點,當以退兵為上,不識相而固守的話,東王自會從王爺興大軍,渡離水,收復失地。”

成親王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所以,兩面權衡,王爺當然知道利弊。”馬林接著道,“現今皇上的命脈就是糧草,這條線牢牢捏在王爺手裏,王爺松松手,才有皇帝的活路;王爺緊一緊,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中原的將來可是把在王爺手裏。東王雖有精兵,卻只指望與王爺共襄大事,若出寒江時遇阻,消耗實力,為匈奴洪王所趁,想來也不是王爺願意看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