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驅惡(第4/7頁)

“我知道。”辟邪點頭,又在驅惡的耳邊斬釘截鐵地道,“現在她打你,將來我會要她加倍償還。”

過了兩天,皇帝的旨意下來,辟邪去司禮監、戶部領了各部文書、官牒,和康健、小順子收拾行李。吉祥如意特地過來道別,把小合子留在居養院照顧驅惡。驅惡在床上還大聲道:“去吧去吧,等你回來,我就好了。”

三人等出了宮,才換下太監服色。小順子自從進宮之後,就沒出過門,一路上看什麽都新鮮,指手畫腳,大呼小叫。三人上了天刑大道,正想拐到秉環路的碼頭雇船,小順子卻又大聲道:“師傅師傅,你瞧那不是宗人府麽?”

辟邪臉上的表情倒象是被利刃刺了一下,打了個寒噤,道:“那又如何,你能不能安分些。”自己卻又忍不住盯著門口的牌匾,“宗人府”三個大字正在朝陽下煥發出血紅色的光芒來。

顏久十二歲,沒事的時候,他就會數一遍面前的鐵欄。宗人府囚室的鐵欄,從東到西一共十二根,就象自己的年齡,從西到東一共十二根,永遠也不會變,是不是就象自己的生命在十二歲時就會嘎然而止,再也不變了呢?

同胞哥哥顏鑲,正躺在母親的懷裏熟睡,自己正在冷冷清清繼續數著這個不變的數字,“十一、十二。”一襲紅色的袍角從自己眼角掠過,擡頭可以看到那個清雅修長的身影正指揮獄卒搬了十幾壇酒進來,接著就有人打開了囚房的門鎖──象堂會上武戲開打的音樂,嘈雜而清脆。兩個獄卒進來,從母親懷裏拖走了顏鑲,母親象發了瘋似的哭起來。

“兒子走了。”顏久走出囚房時向母親行禮,但他知道,她的目光正牢牢系在兄長的身上,自己並沒有存在。

家裏所有的男孩子都集中在父親的囚房裏,顏久有些失望,他一直想見到的妹妹顏禎並不在這裏,那個美麗的十歲女孩,從來不打他,也不罵他,只會打開一襲精致的寒絹手帕,露出一個象她面頰一樣嫣紅的桃子來,“這是從我母親院子裏的桃樹上摘的,”她笑,跺著腳道,“哎呀,這手帕沾了桃毛,不能再用了。”手帕輕盈地落在地上,顏禎的笑聲隨她一起飛逝。

就在鐵欄外,一定是適才推推搡搡的時候,從自己袖中落出來的,顏久使勁伸出手去,只差一點點,就能夠到那塊已經被人踩臟了的手帕。那角紅袍停在自己面前,一只白皙均凈的手將手帕拾起來,塞到顏久的手裏。

“奴婢七寶給顏親王叩頭。”紅袍總管七寶太監在囚室外跪倒。

“七兄,請起,請起。”顏王背著手,從窗口笑著走過來。顏王與匈奴征戰二十多年,面龐曬得黝黑,兩道濃眉間盡染戎馬風塵之色,只有笑起來時,才變得儒雅親切,頗顯皇室貴胄的本色,“幾年不見,七兄仍是容顏如故,想必今後成仙也不是難事,呵呵。”

七寶太監道:“王爺擡舉奴婢了。”

顏王笑道:“七兄此來,可否帶著最後的旨意?”

“是,太後的懿旨,十五歲以上男子及王妃、侍妃、郡主均賜自盡,未成年男子罰入宮為奴。”

顏王世子顏鎧只有十九歲,卻站出來喝道:“讓那妖婦做她的清秋大夢,我們顏家子孫都是皇室貴胄,豈能入宮與她為奴?”轉身對自己十個兄弟道:“不怕死的顏家子孫站到我身後來!”

顏王的兒子年紀雖小卻個個泯不畏死,少年臉上都是一臉決斷,齊刷刷站到顏鎧的身後。七寶太監念了聲佛,擡頭一看,卻有一個少年孤零零站在囚室中央,沒有挪步的意思。

“你個貪生怕死的小雜種!”顏鑲從顏鎧身後躍出就想當胸給他一拳。

顏王伸手攔住,走到顏久面前,蹲下握住他的雙肩,柔聲道:“阿九,是不是父王寵壞了你,此時沒有勇氣跟父王一起死?”

顏久平靜地道:“不是,兒子並不怕死。兒子只是知道父王的壯志大業未酬,如今人人都一死了之,誰替父王完成平定四方,江山一統的偉業?”

顏王笑道:“你年紀還小,不知道以你的身份入宮為奴是何等兇險,不等你替父王報仇,恐怕就遭人毒手,何必再去受罪?”

“兒子年紀雖小,也知道入宮是什麽意思,再大屈辱,兒子也甘承受。”

“好!”顏王不禁大笑,道,“阿九,你且記得,現在死是件好事,如果你一旦選擇活下去,就要努力掙紮,不要辜負老天給你這次重生的機會。”

“是。”

顏王牽著他的手,將他領到七寶太監的面前,道:“七兄,這是我最喜歡的孩子,現在就交給你了。”

七寶太監仔細打量這個心智遠遠超越年齡的十二歲少年,道:“奴婢領會得。”

顏久跪下,向七寶太監叩頭,“師傅,今後徒弟的性命就交給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