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鐵片巧嘴(第2/2頁)

那漢子這時候正坐在方桌後那條板凳上養精神,左手一根湘妃竹的杆兒,翡翠嘴兒的旱煙,一口口的噴煙吐霧,右手端著那上好細瓷花茶碗,一口口的喝香茶。

大姑娘這時候可正在忙,提著那把大茶壺,在一排排的長板凳間穿梭著倒茶對水,別看人擠,大姑娘身輕巧俐落,水沒灑一滴兒,連人的衣裳角兒都沒碰著。

當然,大姑娘她也不容人碰。

目光近百道,有一半焦急地望著棚子裏,像熱鍋上的螞蟻,就等棚裏那漢子“驚人木”

一拍開口了。

有一半隨著大姑娘那無限美妙的嬌軀東西,隨著大姑娘身後齊腰的那條大辮子來回轉。

在這近百道目光裏,有兩對目光較為奇特,這兩對目光一對冰冷、貪婪而帶著笑兒邪味兒。!

另一對,則充滿了憐惜,還有種令人難以言喻的東西,也許這對目光不時看大姑娘提那把小夥子都難提動的大茶壺。

終於,大姑娘倒完了茶,對完了水,一擰身子回到了棚裏,在靠後一只水桶裏對滿了水,把那只大茶壺又放在水桶旁邊那炭爐子上。

就在這時候,那漢子慢吞吞地開了口;“大妞兒,完事兒了麽?”

大姑娘擡擡腕,理了理額邊幾根散亂的頭發,道:“完事兒了,爹,您開場吧。”

好清脆、嬌甜、動聽的一口京片子。

那漢子說的也是一口京片子,可就沒人家大姑娘嘴裏說出來的清脆、好聽,脆的像琉璃一般,一碰就碎。

那漢子慢條斯理地把左手裏的旱煙鍋在鞋底敲了敲,隨手往桌上一放,然後站了起來,輕咳一聲拱起雙手:

“今兒個累諸位久等,諸位多包涵,好在諸位都是本地人,也都是我這棚子的常客,今兒個要是聽不完,咱們明兒個再來……”

棚前幾排板凳中有人點了頭;“說得是,到底人家會說話,咱們那一天能不來,誰又在家待得住。”

“可不是麽?”另一人幫了腔,“我要是一天不來聽上這麽一段,心裏頭,就跟少了什麽似的,整晚都睡不著覺。”

又聽得一個異常陰陽怪氣的話聲說道:“那!要不是,本地上,外地兒來的該怎麽辦,很倒黴麽。”

說話的人坐在第二排板凳上,是個瘦高高的中年漢子,一張馬臉,白慘慘的,長眉,細目,左眉上還有一片刀疤,顏色紅紅的,看上去有點嚇人。

此人衣著很講究,夠氣派,看上去像個有來頭的,只是他那雙既森冷而又貪婪的眼神只在大姑娘身上打轉,十分惹人厭惡。

“鐵片巧嘴”行走江湖道,什麽人沒見過,這常烘還應付不了,他那雙眼神在那瘦中年漢子臉上一掃,立即合笑開口說道:“這位老哥,不要緊,你這位外地來的要是聽不完今兒個這一段,待會兒,收場後請到舍下去,我為你說完,茶水招待,不收你分文。

這原是常烘話,任誰聽了心裏一舒服,天大的事也就沒了,豈料那瘦高中年漢子陰騖地望著“鐵片巧嘴’咧嘴一笑:“這話可是你說的的?”

“鐵片巧嘴”張沒猶豫,一點頭道:“沒錯,老哥,這話是從我嘴裏說出來的,朋友們擡愛叫我一聲巧嘴,可是我這張巧嘴向來是一句算一句。”

那瘦高中年漢子嘴角含著一絲令人看著不舒服的笑意,一連點了好幾下頭,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今天聽不完不要緊了,說你的吧,我不打擾了,再打擾下去只怕我就要引起公憤了。”

可不是麽,有多少人用厭惡而又氣憤的眼光看著他。

“鐵片巧嘴”張微一點頭道:“我遵命。”

擡眼一掃,接問道:“那位記得咱們昨兒個說到哪兒了”

只見前排一個穿褂褲的胖漢子揚起了手:“我記得,昨天說到狄青上了‘萬花樓’剛落座。”

敢情說的是“萬花樓”。

“鐵片巧嘴”張一點頭,道:“對,你這位好記性……“拿起那塊“驚木頭”“砰!”地就是一聲,然後,他清了清喉嚨,接著昨天的那段說了下去。

刹時間,棚前聚精會神,鴉雀無聲,靜肅一片。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聽的人只覺得那不過一轉眼工夫,“鐵片巧嘴”張那鐵片一般鏗鏘有力的聲音突然由雲霄一瀉而下,接著像沉入了汪洋大海,一點影兒都沒有了。

大夥兒剛覺耳中一空,“鐵片巧嘴”張接著又是一句:“大妞兒,給諸位爺對茶。”

一口氣從大夥兒的肚子裏籲了出來,靈魂兒這才歸竅,棚前有動靜了,大夥兒沒拿茶碗先喝一口,卻紛紛探手入了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