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愛河縱涸須千劫 苦海難量為一慈(第3/12頁)

一想到“逛窯子”三字,腦海中靈光一閃,已有計較,當下不動聲色,說道:“我回禪房去睡他媽的一覺。”澄通愕然,瞪目而視。韋小寶不再理他,徑自下峰,回寺入房。

過不多時,澄心、澄觀、澄光、澄通四僧齊來求見。韋小寶讓四人入房,眼見各人臉有驚惶之色,他伸個懶腰,打個呵欠,懶洋洋的問道:“各位有什麽事?”

澄心道:“山下喇嘛聚集,顯將不利本寺,願聞方丈師叔應付之策。”韋小寶道:“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麽好主意,只好睡覺了。大夥兒在劫難逃,只好逆來順受,刀來頸受,人家一刀砍來,用脖子去頂他一頂,且看那刀子是否鋒利,砍不砍得進去。”

澄心等三僧知道他是信口胡扯,澄觀卻信以為真,說道:“眾喇嘛這些刀子看來甚是鋒利,我們的脖子是抵不住的。師叔,出家人與世無爭,逆來順受,倒是不錯。但刀來頸受,未免過分。當年達摩祖師,也沒教人只挨刀子不反抗,否則的話,大家也不用學武了。”韋小寶點頭道:“依澄觀師侄之見,刀來頸受是不行的?”澄觀道:“不行。但如拳來胸受,腳來腹受,倒還可以。”他內功深湛,對方向他拳打足踢,也可不加抵擋,只須運起內功,自可將人拳腳反彈出去。

韋小寶道:“那些喇嘛都帶了戒刀禪杖,不知有什麽法子,能開導得他們不用兵刃?”澄觀一呆,道:“這些喇嘛只怕不可理喻,要他們放下屠刀,似乎非一朝一夕之功。”

韋小寶道:“這就難了,不知四位師侄,有什麽妙計?”澄心道:“為今之計,只有大夥兒保了玉林、行癡、行顛三位,乘隙沖出。他們旨在擄劫行癡大師,寺中其余僧侶不會武功,諒這些喇嘛也不會加害。”韋小寶道:“好,咱們去跟那三位老和尚說去。”

當下率領了四僧,來到後山小廟。小沙彌通報進去,玉林等聽得住持到來,出門迎迓。一見之下,玉林、行癡、行顛都是大為錯愕。三僧只聽說新住持晦明禪師是少林寺晦聰方丈的師弟,是一位年紀甚輕的高僧,不料竟然是他。

玉林和行癡登時便即明白,那是出於皇帝的安排,用意是在保護父親。釋家規矩甚嚴,住持是一廟之主,玉林等以禮參見。韋小寶恭謹還禮,一同進了禪房。

玉林請他在中間的蒲團坐下,余人兩旁侍立。韋小寶心中大樂:“老子中間安坐,老皇爺站在旁邊侍候,就是小皇帝也沒這般威風。”強忍笑容,說道:“玉林大師、行癡大師,兩位請坐。”玉林和行癡坐了。

玉林說道:“方丈大師住持清涼,小僧等未來參謁,有勞方丈大駕親降,甚是不安。”韋小寶道:“好說。小衲知道三位不喜旁人打擾,因此一直沒來看你們。若不是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小衲還是不會來的。”他常聽老和尚自己謙稱“老衲”,心想自己年紀小,便自稱“小衲”。眾僧聽他異想天開,杜撰了一個稱呼出來,不覺暗暗好笑。玉林道:“是。”卻不問是何大事。

韋小寶道:“澄光師侄,請你給三位說說。”玉林知道新住持法名“晦明”,也知少林寺“晦”字輩比“澄”字輩高了一輩,但眼見這小和尚油頭滑腦,卻對這位本寺前任住持、莊嚴慈祥的有德老僧口稱“師侄”,還是心下一怔。

澄光恭恭敬敬的應了,便將寺周有數千喇嘛重重圍困等情說了。

玉林閉目沉思半晌,睜開眼來,說道:“請問方丈大師,如何應付。”

韋小寶道:“這些喇嘛僧在本寺周圍或坐或立,只是觀賞風景,別無他意。這裏風景清雅,他們來遊山玩水,也是有的。”行顛忍不住道:“倘若是觀賞風景,不會將本寺團團圍住,好幾個時辰不去。他們定是想來捉了行癡師兄去。”韋小寶道:“小衲心想天下青廟黃廟,都是我佛座下的釋氏弟子,他們如要請行癡大師去,也必是仰慕三位大師佛法深湛,請你們去喇嘛廟講經說法。說不定眾喇嘛仰慕我中土佛法,大家不做喇嘛,改做和尚,那也是極好的機緣。”行顛連連搖頭,不以為然,說道:“未必,未必。”

澄觀道:“方丈師叔,那麽他們為什麽都帶了兵器呢?”韋小寶合十道:“他們帶了禪杖戒刀,聲勢洶洶,或許真是想殺本寺僧侶之頭。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們自當刀來頸受,這叫做我不給人殺頭,誰給人殺頭?不生不滅,不垢不凈。有生故有滅,有頭故有殺。佛有三德:大定、大智、大悲。眾喇嘛持刀而來,我們不聞不見,不觀不識,是為大定;他們舉刀欲砍,我們當他刀即是空,空即是刀,是為大智;一刀刀將我們的光頭都砍將下來,大家嗚呼哀哉,是為大悲。”他在寺中日久,聽了不少佛經中的言語,便信口胡扯一番。澄觀道:“方丈師叔,這大悲的悲字,恐怕是慈悲的悲,不是悲哀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