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婷婷(第3/6頁)

他急於替女子解危,用了十二分功勁,兩顆銅鈕從他手上發出,不亞 於兩顆鐵彈,勁急勢足,窺準怪蛇雙頭襲擊,居然一齊命 中,一顆銅鈕竟把左面怪蛇上的一撮鮮紅雞冠打落,一顆 中在右面蛇腦上,直陷入骨,巧不過,這兩處都是怪蛇要 害,蛇頭上的雞冠,是蛇身蘊毒所在,卻最脆嫩,一經擊 落,怪蛇便像抽了筋似的,又加上右面頭上,也受了重 傷,四腿一松,立時向樹下翻跌下去。可是下面附身藤蘿,猝不及防的女子,也嚇得魂靈出窟,她攀著藤蘿,往上猱升,全副精神,都貫注在下面怪蛇身上.萬料不到樹上面還藏著人,而且是個男人。鐵腳板在上面一聲怪喊,那個女子擡頭一瞧,一聲驚喊,兩腳向樹身上一蹦,小衣緊裏的一個身子,幾乎和怪蛇同時翻了下去。不過那個女子並非失足驚跌,而是因為樹上突然發現男人,羞急驚慌之下,兩腿一蹦,人像弩箭離弦似的,向遠處翻身縱下,飛一般往亨堂直奔,連手上一支細竹鞭,掉在樹下,也顧不得了。

這當口,狂雨已停,變了蒙蒙細雨,太陽像金線般,從烏雲縫裏,漏射下來,鐵腳板瞧那女子急匆匆奔進享堂去,還有點惘惘然,不知她為何逃進屋去。再瞧樹下雙頭怪蛇時,兩個怪蛇頭上,都冒出血漿來,一陣翻騰,並沒死掉,四腿劃動,長尾堅得旗杆一般,竄過甬道,奔向它原來棲身的那株古柏根下,上身一起,兩腿一搭,似想逃回樹上。鐵腳板手上兩顆銅鈕已經發出,別無武器,已無法制那怪蛇死命,一陣猶豫之間,驀見那女子從亨堂內飛躍而出,身上已加上了一件露臂赤腿、長僅及膝的破爛黑衫,腰束一根草繩,胸口卻斜掛著一個豹皮袋,左手上倒提著一柄爭光耀目的短刀,從享堂內一躍而出,竄下台階,向鐵腳板棲身的樹上瞧了一眼,便飛步向怪蛇所在趕去。這時,雙頭怪蛇已全身離地,向樹上爬升,那女子伸手向胸口豹皮袋一探,隨手一撒,便覺一道白光,向怪蛇身上飛去,連探連撒,哧!哧!哧!接連從她手上撒出幾道白光,一一中在怪蛇四條短腿上。雙頭怪蛇身子像釘在樹上一般,已沒法往上爬升,只一條長尾來回擺動。那女子轉身又飛縱到鐵腳板藏身樹下,從地上撿起那支細竹鞭,擡頭向樹上招手道:“喂!你是誰?怎會走到此地來的?承你相助,謝謝你!不過不明白我的用意,以為我鬥不過那怪蛇了,其實不是這麽一回事。”鐵腳板在樹上瞧出她用幾柄飛刀,很不費勁的,便把雙頭怪蛇釘在樹上,既然有這本領,為什麽剛才要費這麽大勁,僅用一支細竹鞭,像逗著玩一般,和那怪蛇追奔逐北,以身涉險呢?正在思索,聽她在樹下招呼,哈哈一笑,像燕子般飛縱下來,身子一落地,忽見那女子柳眉倒豎,黑臉蛋繃得緊緊的,指著他嬌叱道:“你笑什麽?你笑我剛才身穿小衣,被你偷偷地瞧見了,是不是?瞧你這賊頭賊腦,便不是好人,須知我不是好欺侮的。”鐵腳板真還吃了一驚,想不到她翻了臉皮,而且聽她口音,也是川人。可是自己偷瞧人家是真的,一時真還說不出什麽來,慌把手一拱,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有意偷瞧,我長途跋涉,途逢大雨,到此暫避風雨,聽得蛇聲有異,才翻墻上樹,萬不料這樣荒山野祠,還藏著你孤身女子,而且你又——我想回避,已經來不及,我又擔心你孤身和怪蛇拼鬥,想瞧個究竟,才隱身樹上,原擬看清了起落,悄沒聲地退出祠外,不料你也奔到我棲身的樹上來了,這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你可放心,我不是歹人,請你多多原諒吧!”那女子聽得一聲冷笑,向鐵腳板上下打量了幾眼,手上細竹鞭一擺,轉身便走。

這時風雲漸止,雲開日出,鐵腳板大可撤身一走,趕奔自己的前程,可是他瞧得這個女子,身有功夫,絕非普通人物。不知是何路道?舉動又這樣詭異,用飛刀把雙頭怪蛇釘在樹上,有什麽用意?種種疑竇,還想看個清楚,他舍不得走,便站在樹下,瞧著那女子轉身又進了享堂,一忽出來,一頭披在肩上的濕發,已挽了起來,用一塊布紮住,腳上也套上一雙男人似的酒鞋,身上又多了一個黃布口袋,一柄鋒利的短刀,插上皮鞘,拽在束腰的草繩上,一手仍然拿著那支細竹鞭,走下階來。一眼瞥見鐵腳板還站在那邊樹下,並不理會,大步走到釘蛇的樹下,揮動手上細竹鞭,便向怪蛇身上,用力排抽,從頭到尾,從尾到頭,來回鞭打了一陣,停了手,向怪蛇全身上下細看。這邊站著的鐵腳板,瞧得莫名其妙,不禁一步步走了過去,逼近細看,看她為什麽用鞭抽打。見她向蛇身上下細看了一忽兒,突又掄鞭專向蛇腰一處,不停手地抽打。次逢她抽下鞭去,蛇腰上便像氣包似的,向外一鼓,越抽得猛,氣包越鼓得高,她專向蛇腰鼓起的氣包抽了幾十下,氣包已突得老高,猛地裏她擲掉手上細竹鞭,拔出腰刀,向蛇暖氣包上劃了一個十字,蛇皮綻裂,血肉分離,她左手疾向綻裂處一探,掏出墨綠色亮晶晶的一件東西,右手刀插進腰上皮鞘,從黃布袋內掏出一塊油布,把這件東西,仔細包好,放入袋內。鐵腳板在她背後,瞧清了這點動作,才恍然大悟,點點頭說:“哦!原來是取蛇膽!”那女子一轉身,怒叱道:“你還不走,意欲何為?”說時,怒容滿面,兩眼發光,一手叉腰,一手扶著腰裏刀柄。鐵腳板仰天打了個哈哈,大笑道:“蛟龍出水被蝦戲,我鐵腳板這趟出門,真是流年不利,到處吃啞巴虧,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鬥,走路要緊。”說罷,轉身便走。那女子忽地趕了過去,嘴上喊著:“莫走!莫走!你真是川南丐俠麽?”鐵腳板不睬,直向大門口那重屏門走去。那女子急了,一聳身,從橫堵裏躍到鐵腳板面前,攔住去路,急喊道:“尊駕慢行,我有話說。”鐵腳板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不瞧你是咱們鄉音和孤身女子,我真想教訓你一頓,你瘋瘋癲癲的攔住我幹什麽?我是川南丐俠便怎樣?快說!”那女子瞧見鐵腳板有點急了,忙說:“尊駕如果真是川南丐俠,這真不巧了。我先提一個人,現在寄寓在嘉定楊府的女飛衛虞錦雯,尊駕可認識?”鐵腳板大愕,忙問:“你是誰?你怎會知道虞小姐?”那女子說:“我叫婷婷,我自己不知姓什麽?我的事說來話長,我此刻得用蛇膽去治一個人的病,蛇膽越新鮮越好,遲了吃下去,便差得多,我求你跟我到一個地方去,這地方沒多遠,便在祠後山峽內,我替你引見一個人,這人你許認識,你如果真是川南丐俠的話,我們有極重要的大事,和你相商,請你快跟我走吧!”鐵腳板聽得大奇,點著頭說:“好!你領路!”婷婷大喜,忙說:“你稍等一忽兒,我把蛇身上幾柄飛刀取下來。”說罷,她走向那面柏樹下,一看雙頭怪蛇,兀是在樹上顫動,拔出腰刀,向致命處再搠了幾刀,才絕了命,把釘在四條短腿上幾柄飛刀,拔下來,收入豹皮袋,把腰刀也抹拭幹凈了,還入鞘內,從地上拿起細竹鞭,一瞧樹上怪蛇,雖已死去,四條短爪,竟還趴在樹身上,不再管它,轉身走到鐵腳板跟前,笑著說:“我們走吧!”鐵腳板一面走,一面說:“這樣怪蛇,真還少有,剛才你站在雨地裏亂嚼青草,大約是一種專解蛇毒的藥草。”婷婷聽得妙目大張,湊著鐵腳板喊道:“唷!你這人!原來你偷瞧了半天了,你瞧著女人家短袖露腿,以為好玩麽?”鐵腳板後悔不叠,嘴上不小心,又露了馬腳,憑自己稱為川南丐俠,這樣沒出息的事,傳到人家耳朵去,可不大好,被狗肉和尚藥材販子兩位寶貨知道,更是不了,可恨自己嘻笑怒罵,遊戲三昧,從沒擡不起頭的事,想不到誤打誤撞的碰著這位女叫化似的婷婷,把柄偏落在她手上,真是流年太不利了。婷婷回過頭來,看他半天沒開聲,誤會他老想著她吃藥草捉蛇的怪劇,冷笑道:“你以為我奇奇怪怪幹這勾當,有點瘋魔了,是不是?你哪知道我是救人性命要緊,這樣荒山,明知路斷行人,才這樣子的,因為蛇性最淫,這怪蛇又是毒蛇裏面最出奇的一種,叫做‘雙頭蝮’,不是露出腿臂,不易誘它下樹頓,不是大雷雨,不易制伏它,因為它一逢雷雨,兇威殺,毒氣大減,所以沒法子才只穿了小衣,趁這場大雨下手,天氣又熱,借著檐口的急流,才偷閑淋了個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