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擂台上(二)(第2/4頁)

青城道士矮純陽,上擂台時一步三搖,慢條斯理。下台時卻其快如風,在雷九霄被人攙扶而下時,矮純陽把劍還鞘,雙足一點,已從台上飛身而下,回進岷江棚內了。矮純陽身剛進棚,擂台上喝聲如雷:“矮純陽休走,老子虎面喇嘛會會你。”虎面喇嘛在台上一聲大喝,台下聞名沒見面的,才知這人便是和黃龍主辦這次擂台的虎面喇嘛,大家一瞧虎面喇嘛的長相,實在太兇了,連心眉,大環眼,蒜鼻闊唇、廣額寬頤,一臉橫肉,色如淡金,又長著焦黃猬髯,連眉毛眼珠,都是赭黃色的。頭上包著一塊紅生絹,身上披一件棗紅箭衣,腰束一巴掌寬的藍絲板帶,足穿跌死牛的搬尖牛皮靴,身材高大,渾如鐵塔。左臂抱著一柄九環厚背大砍刀,右手指著岷江棚內,瞪目如燈,連喝:“矮純陽休走,矮牛鼻子替我滾回來。”不料虎面喇嘛大喝如雷當口,突然又是一聲怪吼,見他用右手一遮雙目,手指縫裏鮮血直流,把台板跺得山響,大喊:“你們快來,老子中了暗算了。”這一嚷,突生怪事,台下各棚內,立時一陣大亂,忽聽得台下人叢內,發出一個刺耳的聲音,喊道:“諸位休亂,這是俺們家務,別人管不著,聽我對你們說。”這一喊,更是驚奇,千百對眼珠,舍了台上的虎面喇嘛,轉向台下,找尋突然怪喊的人。

這當口,台下人縫裏擠出一個四肢不全的怪婦人來,向繩欄底下一鉆,鉆進繩欄內台口中間走道上,朝著台上虎面喇嘛哈哈怪笑,笑聲刺耳,宛如梟啼。這時大家才看清這怪婦人年近五十,一身裝束,好像街上縫窮婆樣子,兇眉兇目,滿臉狠戾之氣,左臂已斷,只剩一條右臂。手上拿著兩尺多長的一支竹管,人們還以為她拿著簫笛之類。識貨的卻明白她手上是深山野苗用的吹箭,這種吹箭,是苗人練就的一種特殊功夫,箭藏細竹管內。

聚氣一吹,在兩丈以內,可以命中,原是苗蠻預防深山毒蛇猛獸,驟出襲人,便用這種吹箭,專取蛇獸雙目咽喉等要害,藉以臨險逃命之用,箭如鋼針,尾有風舵,能手可以兩箭齊發,深山樵采的苗婦,十九帶著這種吹箭,取其輕巧便利,雖沒有十分大用,中在脆弱之處,卻也厲害非常,虎面喇嘛在台上瞪眼發威,一心想替好友雷九霄報仇,指名要岷江棚內矮純陽出場,做夢也沒防到台下埋伏著這種吹箭,兩箭齊中,雙目已瞎,血流滿面,左面棚內擂主黃龍和虎面喇嘛一般近友,一齊跳上台去,一面護持雙眼已瞎的虎面喇嘛,一面查究兇手,哪知道用不著查究,這怪婦人已鉆進繩欄走道,哈哈怪笑,用手上吹箭筒指著台上虎面喇嘛,大聲說道:“我是虎面喇嘛的原配妻子,五年前我從打箭爐帶著三歲的孩子,尋到蛇人寨,虎面喇嘛已從別處搶來兩個女子,安置在蛇人寨內,供他淫樂,對我視若贅疣,這樣過不到一年光景,他不知又從什麽地方,擄來幾個青年女孩兒,強迫為妾,我看他倒行逆施,越來越兇,已無人理,我忍不住幾次苦口相勸,勸他少作大孽,替自己兒子留點余地,哪知道這人心腸,比禽獸不如,常言道:‘虎毒不食兒!’虎面喇嘛一顆心,比老虎還毒,竟趁我不防,把自己三歲兒子,活活弄死,又把我趕出蛇人寨,我幾次和他拼命,又被他砍斷一條左臂,我逃入深山,左臂潰爛,眼看性命不保,幸蒙深山一家苗戶收留,用祖傳秘藥,把我斷臂割掉,治好瘡傷,保全一命,傳授我吹箭獨門功夫,今天我不用毒箭取他性命,還存一份忠厚,從此他兩眼已瞎,大約也不能再作惡事了,這是我們一篇怨孽賬,諸位不信,可以到蛇人寨去打聽打聽,各門各派行俠作義的老師傅們,大約有不少在場,請諸位公評一下,如果以為我不該下此絕情,不論哪一位,只管拔出刀來,把我刺死。替虎面喇嘛雪恨報仇。”說罷,怪婦人昂頭四顧,挺身而立,絲毫沒有畏避之意,台上台下的人們,聽了她這一套淒慘的怨孽賬,一時鎮靜得鴉雀無聲,連擂主黃龍,也呆在台上,不知說什麽才好。

突然,從虎面喇嘛身後,轉出一個兇眉兇目的少年,站在台口,指著台下走道上的怪婦人喝道:“你是胡說八道,哪有此事,你是受人指使,竟敢在眾目昭彰之下,謀害親夫,你對自己丈夫,這樣無情無義,我做門徒的,只好替我師傅報仇。”他說到這兒,右手已伸入脅下鏢袋,猛地右臂一擡,一聲大喝:“潑婦!看鏢!”眾人吃了一驚,以為這怪婦人定然命傷鏢下,不意這人右臂一擡,忽地嘴上“哎呀”一聲,當的一聲響,一只鋼鏢,竟從他掌內溜了下來,掉在台板上了,再一細看,原來這人腕上,釘著一支小小的燕尾袖箭,這人捧著右腕,痛得咬牙切齒的向四面找尋發袖箭的人,但是他自己正全神貫注在台下怪婦人身上,起初沒留神,這時要想在這無數人內找出發暗器的人來,實在不易,便是棚內棚外,台上台下,各各神有專注,誰也防不到有這支袖箭,不過眾人裏面,有幾位大行家,默察袖箭方向,是從擂台對面正棚裏出來的,但是正棚內除出幾位官親官眷以外,只有靠左並肩坐著的一男一女,和身後捧劍而立的俏丫鬟,有點與眾不同,細察神色,這一男一女,氣定神閑,似乎連身子都沒有動一下,這支袖箭究竟從何而來,連行家也有點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