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銅駝巷裏雄獅堂(第5/6頁)

“你看見他變得這麽大,心裏也不難受?”

釘鞋不說話了。

小高又倒了碗酒,看著他喝下去,然後才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一定也跟我一樣難受的,一定也希望他能夠振作起來。”

釘鞋沉默。

小高凝視著他:“只可惜你想不出什麽法子能讓他振作。”

釘鞋又喝了一碗酒,這次是他自己倒的酒。

小高也喝了一碗酒,大聲道:“你想不出,我想得出。”

釘鞋立刻擡起頭,盯著小高。

“可是你一定要先告訴我,他是怎麽會變成這樣子的?”小高也在盯著釘鞋,“是不是為了一個女人?”

“高大少,”釘鞋的聲音好像在哭,“你為什麽一定要問這件事?”

“我當然要問。”小高說,“要治病,就得先查出他的病根。”

釘鞋本來好像已經準備說了,忽然又用力搖頭,“小人不能說,也不敢說。”

“為什麽?”

釘鞋索性坐下去,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不理小高了。

——朱猛究竟是怎麽變的?真的是為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誰?到哪裏去了?釘鞋為什麽不敢說出來?

夜更深、更冷。火勢已弱。

釘鞋掙紮著站起來,喃喃地說:“小人去找些柴來添火。”

他還沒有走開,朱猛忽然在醉夢中發出一聲大吼。

“蝶舞,你不能走!”他嘶聲低吼,“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把你帶走。”

這一聲大吼,就像是一根鞭子,重重地抽在釘鞋身上。

釘鞋的身子忽然開始發抖。

朱猛翻了個身又睡著了,小高已攔住釘鞋的去路,用力握住他的雙肩。

“是蝶舞,一定是蝶舞!”小高說,“朱猛一定是為了她才變的。”

釘鞋垂下了頭,終於默然了。

“現在她還在不在洛陽?”小高問。

“不在。”釘鞋道,“小人和堂主遠赴長安回來時的頭一天晚上,有人夜襲雄獅堂,那天晚上正好是蔡崇當值,居然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讓人輕易得手,不但燒了我們的雄獅堂,還殺了我們四十多位兄弟,才揚長而去。”

“我相信那些人一定是卓東來派來的。”

“一定是。”釘鞋說,“他們來的不但都是好手,而且對我們內部的情況很熟悉。”

“雄獅堂裏一定也有卓東來派來臥底的人。”小高說。

“所以有人懷疑蔡崇早就有了背叛堂主的意思,也有人認為他是因為自己知道自己疏於職守,生怕堂主用家法治他,所以就索性反了。”

“蝶舞是不是也跟他一起反了?”

釘鞋搖頭:“蝶姑娘一向看不起那個臭小子,怎麽會跟著他走?”

“難道她是被卓東來的人架走的?想用她來做人質,要挾朱猛?”

釘鞋嘆了口氣:“就因為這緣故,所以堂主才沒有到長安去找司馬算賬。”

“就算蔡崇不反,他也不會去?”

“大概不會。”釘鞋黯然道,“如果堂主到了長安,大鏢局的那些王八蛋很可能就會立刻把蝶姑娘拿來開刀。”

他的聲音聽起來又好像要哭的樣子:“堂主曾經告訴小人,只要蝶姑娘能好好地活著,堂主就算受點罪也沒關系。”

“就因為這位蝶姑娘,所以你們的堂主才會變得意氣消沉,什麽事都不想做,所以蔡崇直到現在還能大搖大擺地橫行鬧市?”

“小人也想不到堂主會為了一個女人這麽癡心。”釘鞋說,“小人實在連做夢都想不到。”

他本來以為小高一定會覺得這是件很可笑的事,可憐而又可笑。

但是他錯了。

他發現小高的眼中,忽然也變得充滿了悲傷,正在癡癡地望著遠方的黑暗出神。

——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一段永生都難以忘懷的戀情。

釘鞋當然不知道這些事,過了很久,他才聽見小高溫柔而傷感的聲音。“你們的堂主並沒有變,他還是條男子漢。”小高道,“只有真正的男子漢才會關心別人,如果他完全不關心別人的死活,你大概也不會跟著他了。”

“是。”

釘鞋囁嚅著,又過了很久才鼓起勇氣道:“高大少,有句話小人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

“每個人都應該關心別人的,可是為了別人折磨自己就不對了。”釘鞋說,“那樣子反而會讓他關心的人傷心失望的。”

小高勉強地笑了笑,改變了話題。

“我看到那邊有個避風的地方,我要去睡一下。”他對釘鞋說,“你也該睡了。”

天地間又完全沉寂下來,只剩下枯枝在火焰中被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釘鞋將一條厚氈鋪在巖石上,抱著朱猛睡上去,又用兩條毛氈蓋住,然後他自己才在旁邊睡下來,睡在冰冷的巖石上,就像是個蝦米般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