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有了你的孩子(第2/4頁)

小方又敲門。

他敲了很久,連門板都起了震動。就算屋裏的人都是聾子,也應該知道外面有人在敲門了。

裏面卻還是沒有人來應門。因為屋裏根本沒有人,連個人影都沒有。

小方已經證實了這一點,因為他已經用肩膀把這扇門撞開了。

屋裏雖然沒有人,卻點著燈。

一盞普普通通的油燈,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具。

可是小方一走進這屋子,臉色就變了,變得就好像忽然看見鬼那麽可怕。

鬼並不可怕,有很多人都不怕鬼。小方也不怕,比大多數人都更不怕。

這屋子裏根本就沒有鬼。

這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個普通人家屋子裏應該有的,甚至比別的普通人家裏所有的更簡樸。

蘇蘇並不太了解小方。只不過這兩天她能看得出小方絕不是輕易就會被驚嚇的人。

現在她也看得出小方確實被嚇呆了。

她沒有再問小方:“你看見什麽?”

因為小方看得見的,她也一樣能看得見。她所看見的東西,沒有一樣能讓她害怕的。

她看見的只不過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一個妝台、一個衣櫃、一盞油燈。每樣東西都很簡陋,很陳舊。

小方看見的也同樣是這些,誰也想不出他為什麽會怕得這麽厲害。

油燈的燈芯,是用棉花搓成的,剛點著沒多久。

小方剛才站在那棟屋子窗口的時候,這棟屋子裏還沒有點燈。

他走出來的時候,燈才點起來。

點燈的人呢?

小方沒有再去找點燈的人,也沒有再到別的那些人家去。

他坐了下來,坐在燈下。

他臉上的表情看來已非是見到鬼了,現在他臉上的表情看來就像是鬼。

難道這房子是棟鬼屋,到處都隱藏著凡人肉眼看不見的妖魔鬼怪、幽靈陰魂,無論什麽人只要一走進這屋子,都要受他們的擺弄?

那麽蘇蘇為什麽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難道這屋裏的妖魔鬼怪、幽靈陰魂要找的只有小方一個人?蘇蘇實在很想問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可是她不敢問。

小方的樣子實在太讓人害怕。

小方坐下來了,坐在靠墻的那張木桌旁一把破舊的竹椅上。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復雜。除了恐懼憤怒外,仿佛還帶著種永遠理不清也剪不斷的柔情和思念。

——這間簡陋的屋子,怎麽會讓他在一瞬間同時生出這兩種極端不同的情感?

蘇蘇又想問,還是不敢問。小方卻忽然開口:“我也跟別人一樣,我也有父母。”

他說:“我的父親是個鏢師,十五年前在江南也有點名望。”

他聲音低沉緩慢嘶啞地說:“我的母親溫柔賢惠,膽子又小。每次我父親出去走鏢的時候,她沒有一天晚上能睡得著覺。”

陽光失蹤,趙群未返,兇兆已生,金手已現。此時此刻,小方怎麽會忽然談起他的父母來?

蘇蘇又想問,還是不敢問。又過了半晌,小方才接著說:“在我五歲的那一年,我母親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小方道:“那一年的三月,我父親護鏢到中原,鏢車在中條山遇盜被劫,我父親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聲音更低沉嘶啞:“鏢師的收入並不多。我父親的出手一向很大方,我們家裏日子雖然還過得去,但是連一點積蓄都沒有。他遇難之後,我們母子就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蘇蘇終於忍不住問:“那家鏢局呢?你父親為他們拼命殉職,他們難道不照顧你們母子的生活?”

“為了賠那趟鏢,那家鏢局也垮了,鏢局的主人也上了吊。”

這是江湖人的悲劇,江湖中時時刻刻都會有這種悲劇發生。

刀尖舐血的江湖人,快意恩仇,有幾人能了解他們悲慘黑暗的一面?

蘇蘇黯然:“但是你們還得活下去。”

她又問小方:“你們是怎麽活下去的?”

“我們是怎麽活下去的?是怎麽活下去的……”

小方握緊雙拳,眼中的神情就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刺在心口。

“一個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女人,帶著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要怎麽樣才能活得下去?”

蘇蘇是個女人,她當然能明白小方的意思。

一個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女人,為了養育她的孩子,是什麽事都可以犧牲的。

在青樓中,在火坑裏,從遠古到現在,這樣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

蘇蘇的眼淚已經快要掉下來了。

可是她更不懂。她不懂小方為什麽要在此時此刻,要在她面前提起這些事。

這些事本來是一個男子漢寧死也不願在別人面前提起的。小方接著說出來的一句話,更讓她吃驚。

“但是我的父親並沒有死。”

小方說:“三年之後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