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山深處(第2/5頁)

在你飽經憂患,歷盡艱苦,出生入死,百戰歸來的時候,偷半月閑,帶一個你所喜歡,而她也喜歡你的女孩,到這木屋來,做一點你喜歡做,她也喜歡做的事,或者什麽事都不做。

如果你有這麽樣一間木屋,如果你有這麽樣一個女孩,你當然不願別人來打擾。

所以這木屋,這女孩,一定是你的秘密,絕不會有第三者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有了危險時,也可以躲到這裏來。

蔔鷹有這麽樣一間木屋,在山深處,在水之濱,在一個遠離紅塵的綠樹林裏。

陽光就是他的女孩。

這是他們的秘密,本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現在她把小方帶來了。

木屋有四扇大大的窗子,一個小小的火爐。

如果是夏天,他們就會打開窗子,讓來自遠山、來自水之濱的風吹進窗戶來,靜靜地呼吸著風中從靜山帶來的木葉芬芳。

如果是冬天,他們就會在小小的火爐裏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個小小的鐵鍋,溫一壺酒,靜靜地看著火焰閃動。

這是他們的世界,寧靜的世界。

“如果蔔鷹還活著,一定會到這裏來的。”陽光說,“他一定知道我一定會來找他。”

蔔鷹沒有來。

門沒有鎖。

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門不必鎖。

陽光推開門,臉上的血色就褪盡了。

一間空屋,滿屋相思,滿屋濃愁——他為什麽沒有來?

她的身子忽然發抖,血色已褪盡的臉上忽然起了種奇異的紅暈。

她的身子抖得好可怕好可怕,她的臉紅得好奇怪好奇怪。

她看見了什麽?

她什麽都沒有看見。

窗下有張小桌,她的眼睛就盯著這張小桌子看,可是桌上什麽都沒有。

無論誰在看著一張空桌子時,臉上都絕不會露出她這樣的表情。

她為什麽會忽然變得如此興奮激動?

難道她能看得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小方忍不住要問她。陽光用力咬住嘴唇,過了很久才能開口。

“他沒有死,他已經到這裏來過。”

“你怎麽知道他來過?”

“這張桌上本來有個泥娃娃,是他特地從無錫帶回來的泥娃娃。”陽光輕輕地說,“他一直覺得泥娃娃很像我。”

小方終於明白:“你們上次走的時候,泥娃娃是不是還在這張桌上?”

陽光點頭:“我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錯。”她說,“我們臨走的時候,我還親了它一下。”

“以後你們還有沒有來過?”

“沒有。”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沒有別人會到這裏來?”小方又問。

“沒有。”陽光強調地說,“絕對沒有。”

“所以你認為蔔鷹一定已經到這裏來過,泥娃娃一定是他帶走的?”

“一定是。”

她的聲音已哽咽,有些問題她想問,又不敢問,因為她知道這些問題一定會刺傷她自己。

——蔔鷹既然已來了,為什麽又要走?為什麽不留在這裏等她?為什麽沒有留下一點消息?

這些問題她就算問出來,小方也無法回答的。

這些問題她沒有問出來,反而有人為她回答了——是用一種很奇怪很驚人很可怕的方法回答的。

開始的時候,他們只聽見屋頂上有“篤”的一聲響。接著,這間小木屋的四面八方都有了同樣的響聲,“篤、篤、篤……”一連串響個不停,就好像有無數愚蠢的獵人,將這小木屋錯認為一個洪荒巨獸,射出了無數弩箭,釘在木屋上,想活活把它射死。

木屋不會死,世上也沒有如此愚蠢的獵人。

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很快就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

就在這一瞬間,木屋忽然飛起,每一塊木板都忽然脫離了原來的結構,一塊塊飛了出去。

每一塊木板上都釘著個鋼鉤,每一個鋼鉤上都帶著條長索。

他們只看見一條條長索帶著一塊塊木板滿天飛舞,一眨眼就不見了。

木屋也不見了。

那張小小的空桌子還在原來的地方,那個小小的火爐也還在原來的地方。

木屋裏每樣東西都依舊在原來的地方,可是木屋已經不見了。

這裏是深山,是在大山最深處的一個遠離紅塵的綠色叢林最深處。

長索飛來又飛去。

木屋也飛去。

大山卻仍依舊,叢林也依舊,風依舊在吹,風中依然充滿了從遠山帶來的木葉芬芳。

雖然是白天,陽光卻照不進這濃密的原始叢林,四下一片濃綠,濃得化也化不開,綠得就像是江南的春水。

除了這一片濃綠和他們兩個人之外,天地間仿佛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別的人,沒有聲音。

陽光看著小方,小方看著她,孤零零的兩個人,兩個人的手腳都已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