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藍色的陽光(第3/5頁)
她臉上又露出陽光般美麗明朗的笑:“到了那裏,我還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你一定也會把他當作朋友的。”
她說的這個人叫朱雲。
朱雲就是鷹記的大掌櫃,大掌櫃的意思,就是總管。
朱雲今年二十八歲,三年前蔔鷹就已將鷹記的商務交給了他。
一個二十五歲的人就能升到如此高位,並不是容易事,也並非僥幸。
他年輕、誠實,生活簡樸,做人守本分,說話中肯扼要,雖然至今仍是獨身,卻從來不近酒色。
蔔鷹信任他,他的夥計尊重他,他也從未讓別人失望過。
他也沒有讓小方失望。
他用誠懇的態度和滾燙的酥酒茶招待小方,他經營的商號簡樸規矩幹凈大方。
他告訴小方:“我就住在後面,只要你沒事,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朱雲說,“我每天都在,日夜都在。”
陽光拉著他的手,就好像她拉著蔔鷹、小方的手一樣。
“他平時不喝酒,可是,如果你一定要他喝,他也不會比你先醉。”她的笑容如陽光,“只不過,你要找女人,他就沒法子了。”
她並沒有把“找女人”當作一件丟人的事,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指著她那個雖然有點彎曲,看起來卻還是很漂亮的鼻子說:“你要找女人,就得來求我,我替你找的女孩子保證比你以前見到過的都溫柔好看。”
她不是女人,不是屬於某一個人的女人。
她是陽光。
陽光是屬於大家的,是誰也不能獨占的。
——波娃呢?
小方忽然站起來:“你能不能現在就帶我去找?”
“現在?”陽光顯得有點驚訝,“現在你就要去找女人?”
“不但要找女人,還要喝酒。”
這裏是聖地,聖地也像別的地方一樣,也有禁地,也有黑暗的地方,有酒,也有女人。
小方忽然發現一個女孩子很像波娃,一個瘦瘦的、弱弱的、靜靜的女孩子。
這時候他已經醉了。
一個人醉在聖地,跟醉在別的地方也沒什麽兩樣。
淩晨。
小方從那條沒有柳的柳巷中走出來時,只覺得頭疼、幹渴、沮喪。這種感覺也跟他在別的地方醉後醒來時沒什麽兩樣。
陽光正照上一堵斜墻,是金黃色的陽光,不是藍色的。
一個衣著襤褸、蓬頭垢面的小孩子,手裏捧著個鐵皮罐子,蹲在斜墻下,低頭看著他的罐子,看得聚精會神,就好像世界上再也沒什麽比他這罐子裏的東西更有趣了。
世界上本來就充滿了許許多多很無聊的事,現在小方心裏也覺得很無聊。
一個無聊的人,做了一夜無聊的事,心情總是這樣子。
他忽然想去看看這小孩罐子裏裝的是什麽。
罐子裏裝的是小蟲,裝滿了各種扭曲蠕動的小蟲。
小方居然問他:“這些是什麽蟲?”
“不是蟲。”
小方有點驚奇:“不是蟲是什麽?”
“在你眼中看來雖然是蟲,可是在我的朋友眼中看來,卻是頓豐富的大餐。”
他擡起頭,看著小方,臉上雖然臟得要命,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顯得非常機靈狡黠:“因為我的朋友不是人,是鳥。”
小方笑了。他忽然覺得這小孩很有意思,說的話也很有意思,他故意問:“你明明是個人,為什麽要跟鳥交朋友?”
“因為沒有人肯跟我交朋友,只有鳥肯跟我交朋友。”小孩說,“有朋友總比沒有朋友好。”
他明明是個小孩,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不像小孩說的。
他的話竟引起了小方很多感觸。
“不錯,有朋友的確比沒有朋友好。”小方輕輕嘆息,“鳥朋友有時候也比人朋友好。”
“為什麽?”
“因為人會騙人、害人,鳥不會。”
小方已經準備走了,他不想讓這天真的小孩知道太多人心的詭計。
小孩卻又問他:“你呢?你對朋友好不好?”他問的話很奇怪,“如果你有個朋友需要你幫助,想要你去看看他,你肯不肯去?”
小方回過頭,看著他:“如果我肯去,又怎麽樣?”
“你肯去,現在就跟我走。”
“跟你走?”小方問,“為什麽要跟你走?”
“因為我就是你那個朋友叫我來找你的。”小孩說,“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一夜。”
小方更驚訝:“你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小孩道,“你姓方,別人都叫你要命的小方。”
“我那個朋友是誰?”
“我不能說。”
“為什麽?”
“因為他要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已經答應了他。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說出來的。”
小方的好奇心無疑已被引起。
一罐小蟲,一個小孩,一個需要他幫助的朋友,一件寧死也不能說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