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恩怨纏結(第2/7頁)

他長嘆一聲,目光仰視,接著又道:“於是這溫如玉因愛生妒,因妒生仇,竟將一生之中謙謙自守,在武林裏從未與人結過梁子的梁同鴻,一掌擊斃在他的愛妻面前。”

卓長卿耳邊轟然一聲,全身亦不禁為之一震,心胸之間,像是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拳,雙目直視,茫然忖道:“爹爹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不但是個謙謙自守的君子,而且是個急人之難的俠士,但是……他老人家又何嘗不是被這萬惡的魔頭,一拳擊斃在自己的愛妻面前。”

一念至此,兩行淚珠,便不能自止地沿著面頰緩緩落了下來,落在他身上穿著的玄色長衫上,卻又毫不停留地從衣上滑落了下去。

那高冠羽士凝注在卓長卿面上的目光,亦隨著他的淚珠緩緩移下,一絲令人難測的光彩,便又在他的目中閃過。

但等到他的目光轉到那兩滴由卓長卿的玄色衣衫上滑落的淚珠時,他雙目中所顯示的神采,卻全然變為驚愕了。

這幾乎是一件無法思議的事,因為那淚珠幾乎是毫不留滯地自衣衫上滑下,那麽,這該又是什麽質料制成的衣料呢?

於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這件玄色的衣衫上停留了半晌,雙眉微微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麽,但瞬即接著嘆道:“梁同鴻一死,孟如光自然痛不欲生,只是這可憐的女子那時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為了這點梁氏骨肉,孟如光縱然想死,但在這種情況下,卻也容不得她就此一死了。”

他沉重地嘆息一聲,但你如果聰明,你可以發現他這聲沉重的嘆息聲中,幾乎全然沒有惋惜和哀傷的意味。

但卓長卿此刻正是悲憤填膺,淚如泉湧,又怎能發覺他嘆息聲中的真意呢?

高冠羽士微一捋須,便又嘆道:“生死之事,雖是千古之人最難以勘破之事,但欲死不能,卻遠比求生不得還要痛苦得多——”

他竟又自微微一嘆,接道:“兄台,你年紀還輕,雖是絕世奇才,但對人世之間的一些悲慘之事,終究不如我這歷盡滄桑的傷心人體會得多。試想那梁同鴻與孟如光本是江湖中人人羨慕的神仙眷屬,但如今鴛鴦失偶,本已痛不欲生,如能同穴而死,則情天雖已常恨,比翼之鳥可期,也還能含笑於九泉之下,但如今欲死卻亦不能,唉——人世間最淒慘之事,怕也莫過於此了。”

他雙目微合,面目之上,露出了頗為哀痛的表情來,稍微一頓,又道:“那天似乎是冬天,苗山之內,天時雖較暖,但仍是凜風怒吼,葉落滿山,只差沒有下雪而已。孟如光伏在梁同鴻的屍身上,哀哀地痛哭著,哭聲與風聲相和,便混合成一種令人不忍卒聽的聲音。

“但是那醜人溫如玉,竟將這對已成死別的鴛鴦,還要生生拆開,將那梁同鴻的屍身,葬在高貢黎山右的穴地之中,卻將孟如光軟囚在高貢黎山左的一個所在,也不將她置之死地,因為這心如蛇蠍的魔頭知道,與其將她殺死,還不如這樣更要令她痛苦得多。”

他一拍桌子,又道:“不但如此,這醜人溫如玉更想盡了千方百計,去折磨這可憐的女子,但是孟如光卻都忍受了下來。”

這高冠羽士說話之時,不但語聲清朗,而且加以手勢表情,將這個本已是慘絕人寰的武林故事,描述得更是淒慘絕倫。

卓長卿本是傷心人,聽到這種傷心事,自然更是如醉如癡,一時之間,但覺醉從中來,不能自已,竟忘了再想這故事究竟與自己有何關系。

高冠羽士目光一轉,接著又道:“直到那梁同鴻的親生骨血生下來的那一天,孟如光便將那女孩子交給一個在這數月內,在苗疆中結識的一個知己,再三囑咐叮嚀之後,便夾著滿腔悲憤,去尋那醜人溫如玉,去報那不共戴天的殺夫深仇。

“只是她的武功,卻又怎比得上那身懷異稟、武功絕世的溫如玉呢?不出三招,這恨滿心頭的可憐女子,也就魂歸離恨天了。”

卓長卿劍眉怒軒,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啪”的一聲,重重一拍桌子,將桌上的杯盞碗筷,都震得直飛了起來。

高冠羽士微喟一聲,道:“人世之中,悲慘之事原本遠較歡樂之事為多,兄台也不必為此事太過悲憤。唉——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生處世,得過且過,若是十分認真起來,那只怕誰也不願在世上多活一日了。”

卓長卿雙眉微蹙,朗聲道:“若是人人俱做如此想法,那人世間,魑魅豈非更加橫行,群魔亂舞,真正安分守己之人,還有處身之地嗎?”

高冠羽士朗聲一笑,道:“兄台既有如此仁俠之心,老夫自然欽佩得很。”

他笑容一斂,便又嘆道:“只是老夫雖是如此說,對那溫如玉的憤怒之心,卻也未見就在兄台之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