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伴伴 第二章 刀魂與花魂(第2/4頁)

“人呢?”丁寧說,“人是不是會變?”

“是。”

“既然人會變,絕世無雙的刀法名家,也可以在一夜之間變得不堪一擊。”丁寧說,“這種事既非永恒,能用這種刀法的人,昨日可能只有三五人,今日可能變得八九人,明日又可能變得只剩下一個。”

姜斷弦無語。

日色漸落,沉默良久,然後姜斷弦才說:“不錯,人會變,人事亦無常,你所經歷的變化,實非我所能想象。”他說,“連我也認為你已變了,已非我的敵手。”

姜斷弦嘆息:“可是我錯了,以你今日的體力,還能施展這樣的刀法,等到你我決戰時,只怕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

丁寧居然笑了笑,淡淡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定奇怪,我在那種暗無天日的鬼獄中,過那種非人所能忍受的生活,刀法怎麽會還有進境?”

“是的。”姜斷弦說,“我正想問你這句話。”

“其實你若仔細想一想,你也會明白的。”

“哦?”

“刀法到了某一種境界後,不用身體也可以練的。”丁寧說。

“不用身體練,用什麽練?”

“用思想,在思想中尋找刀法中的變化和破綻,尋找出一種最能和自己配合的方法。”

丁寧說:“而一個人在肉體受到極痛苦的折磨時,思想往往反而更敏銳。”

姜斷弦的態度忽然變得非常嚴肅,而且充滿尊敬,甚至用一種弟子對師長的態度對丁寧說:“謹受教。”

03

被摘落的十枝鮮花已經有九枝在瓶中,只有一枝還在姜斷弦手裏。

丁寧慢慢地站起來,看了看他手裏的花枝,又看了看花瓶。

“姜先生是不是想把這枝花帶回去?”他問姜斷弦。

“不想。”

“那麽,姜先生,請君插花入瓶。”

這本來也是句很平常很普通的話,被摘下的花,本來就應該插入花瓶裏。

奇怪的是,最近世事看得越來越平淡的丁寧,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裏卻帶著種很明顯的挑戰之意,就好像要一個人去做一件很困難的事。

更奇怪的是,聽到了這句話之後,一向嚴肅沉靜的姜斷弦忽然也變得很興奮,就好像人已在戰場,面對著一柄殺人刀。

——這又是為了什麽?

04

花枝在瓶中,帶著極疏落而蕭然的韻致,剩下的余隙還有很多,隨便什麽地方都可以把一枝花插進去,甚至連十枝花都可以隨隨便便插得下去。

可是姜斷弦手裏拿著一枝花,卻好像一個要寫一篇文章的學生,手裏雖有筆墨,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他那刀一般的眼神,已在瓶中花枝的空隙間選了很多個地方。

可是他手裏的花枝卻沒有插下去。

他的神色更凝重,不但額角上有青筋露出,甚至連手背上都有,這段輕如羽毛的花枝,竟似已變得重逾千斤。

——這又是為了什麽?

過了很久之後,丁寧才輕輕嘆了口氣:“姜先生,果然高明。”

姜斷弦苦笑。

“連這枝花我都不知應該插在何處,高明兩字,如何說起?”

“三尺童子,也會插花,”丁寧說,“姜先生這枝花為何不知如何插?”

“這就像是下棋,丁兄這瓶花,已如一局棋,成了定局。”姜斷弦說,“我這一子落下去,若是破壞了這一局棋,那就非但無趣,而且該死了。”

丁寧微笑。

“就憑姜先生這番話,就已足見高明。”

忽然間,滿天彩霞已現,夕陽已如火焰般燃起。

姜斷弦心裏忽然現出一片光明,隨隨便便地就把手裏的花枝插入瓶中。

瓶中的花枝忽然間就呈現出一種無法描述的婉約細致的風貌,花枝間所有的空間和余隙,仿佛已在這一刹那間,被這一枝花填滿了,甚至連一朵落花的殘瓣都再也飄不進去。

甚至連一只蚊蚋都再也飛不進去。

丁寧的神色忽然也變得和姜斷弦剛才一樣嚴肅和恭謹,也同樣行弟子禮。

“謹受教。”丁寧說。

武林中有一種很離奇的傳說,有的人在三五丈之外,以飛花落葉都可以傷人,用一粒米都可以傷人。

這種人的武功,當然已達到了一種讓人很難想象,甚至不可思議的境界。

可是,高山大澤荒漠雲海之間,藏龍臥虎,奇人輩出,誰也不能否定這一種人的存在。

如果世上真的有人能在三五丈外就可以用飛花落葉傷人,三五丈外的葉落花飛,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人的武功能達到這一步境界,那麽丁寧和姜斷弦無疑都是這一類的人。

可是在這一個四月初夏的黃昏,他們居然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專注於刀上的精魂與瓶中的花魂時,花圃的竹籬外,也有兩個人在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