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淑女與強盜 (第3/5頁)

這次他話未說完,頭已轉了過去。

沈璧君望著他的高大背影,她實在愈來愈不了解這奇怪的人了。

這人看來是那麽粗野,但做事卻又如此細心;這人說話雖然又尖銳、又刻薄,但她也知道他絕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他明明是個好人。

奇怪的是,他為什麽偏偏要教人覺得他不是個好人呢?

蕭十一郎又哼起了那首歌,歌聲仍是那麽蒼涼、那麽寂寞,你若看到他那張充滿了熱情與魔力的臉,就會覺得他實在是個很寂寞的人。

沈璧君暗中嘆了口氣,柔聲道:“謝謝你,我現在已覺得好多了。”

蕭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笑道:“想不到你的醫道也如此高明,我幸虧遇見了你。”

蕭十一郎道:“我根本不懂得什麽醫道,只不過懂得要怎麽才能活下去,每個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沈璧君慢慢地點了點頭,嘆道:“我現在才知道,除非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否則沒有人會想死的。”

蕭十一郎道:“非但人要活下去,野獸也要活下去,野獸雖不懂得什麽醫道,但它們受了傷的時候,也會去找些藥草來治傷,再找個地方躲起來。”

沈璧君道:“真有這種事?”

蕭十一郎道:“我曾經看到過一匹狼,被山貓咬傷後,竟逃到一個沼澤中去,那時我還以為它是在找自己的墳墓。”

沈璧君道:“它難道不是?”

蕭十一郎笑了笑,道:“它在那沼澤中躺了兩天,就又活了,原來它早已知道有許多藥草腐爛在那沼澤裏,它早已知道該如何照顧自己。”

沈璧君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似乎只有在談到野獸時,他才會笑。他甚至根本不願意談起人。

蕭十一郎還在笑著,笑容卻已有些淒涼,慢慢地接著道:“其實人也和野獸一樣,若沒有別人照顧,就只好自己照顧自己了。”

人真的也和野獸一樣麽?

若是在一兩天之前,沈璧君聽到這種話,一定會認為說話的人是個瘋子;但現在,她卻已忽然能體會這句話中的淒涼辛酸之意。

她這一生中,時時刻刻都有人在陪伴著她,照顧著她,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寂寞與孤獨竟是如此可怕。

沈璧君漸漸已覺得這人一點也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甚至還有些可憐,她忍不住想對這人知道得更多些。

人們對他們不了解的人,總是會生出一種特別強烈的好奇心,這份好奇心,往往又會引起許多種別的感情。

沈璧君試探著問道:“這地方就是你的家?”

蕭十一郎道:“最近我常常住在這裏。”

沈璧君道:“以前呢?”

蕭十一郎道:“以前的事我已全都忘了,以後的事我從不去想它。”

沈璧君道:“你……你難道沒有家?”

蕭十一郎道:“一個人為什麽要有家?流浪天下,四海為家,豈非更愉快得多?”

當一個人說自己寧願沒有家時,往往就表示他想要一個家了,只不過“家”並不只是間屋子,並不是很容易就可建立的——要毀掉卻很容易。

沈璧君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道:“每個人遲早都要有個家的,你若是有什麽困難,我也許可以幫助你……”

蕭十一郎冷冷道:“我也沒有什麽別的困難,只要你肯閉上嘴,就算是幫了我個大忙了。”

沈璧君又怔住了。

像蕭十一郎這樣不通情理的人,倒也的確少見得很。

就在這時,突聽一陣腳步聲響,兩個人匆匆走了進來。

這破廟裏居然還有人會來,更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只見這兩人都是相貌堂堂,衣衫華麗,氣派都不小,佩刀的人年紀較長,佩劍的看來只有三十左右。

這種人會到這種地方來,就令人奇怪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這兩人見到沈璧君,面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立刻搶步向前,躬身道:“這位可就是連夫人麽?”

沈璧君怔了怔,道:“不敢,閣下是……”

那人面帶微笑,道:“在下彭鵬飛,與連公子本是故交,那日夫人與連公子大喜之日,在下還曾去叨擾過一杯喜酒。”

沈璧君道:“可是人稱‘萬勝金刀’的彭大俠?”

彭鵬飛笑得更得意,道:“賤名何足掛齒,這‘萬勝金刀’四字,更是萬萬不敢當的。”

另一人錦衣佩劍,長身玉立,看來像是風采翩翩的貴公子。武林中,這樣的人才,倒也不多。

此時此地,沈璧君能見到自己丈夫的朋友,自然是開心得很,面上已露出了微笑,道:“卻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彭鵬飛搶著道:“這位就是‘芙蓉劍客’柳三爺的長公子柳永南,江湖人稱‘玉面劍客’,與連公子也曾有過數面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