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一折 宛轉艷歌行(第3/4頁)

李希茗知道夫婿少年得意,是南方武林的第一人,聽他說得這樣有把握,略略寬心。“我也不是怪你,”聲音越發低下去,“若不是我貪玩,定要與你來見識北地風光,夜來也不會……”她越說越澀,到末一句時難以為繼,哽在了喉嚨裏。

崔逸道低頭吻住她蒼白的嘴唇,不欲她再說下去,那唇涼得他的心微微一顫。他低聲道:“希茗,我答應與你一起優遊天下,難道會食言麽?我以後再不會讓你受傷,還有夜來,我們要帶著她平平安安地回家去。你安心歇著。”將包袱裏帶的羽緞披風給她裹上,出了馬車。

車外,崔穆等人兀自癡癡呆呆,那巫女的攝魂術還真是了得。崔逸道出掌擊在三人玉枕穴上,崔穆崔躬只覺一股清涼之氣直透腦門,醒了過來,玎玲卻嚶嚀一聲,暈了過去,被崔穆一把托住。崔逸道伸兩指搭在她脈上,道:“不礙事,放她到車裏陪著夫人。崔穆守在此處,我與崔躬再去查勘一下,隨後趕赴上京。”

上到峰頂,被崔逸道擊斃的九名契丹人竟已不見,現場只剩九灘深褐色的汙跡,散發出淡淡的腥味。崔逸道嘆了口氣,料想是那巫女動的手腳,用秘藥化盡了屍體的衣服血肉。他找不到線索,只得悻悻離開。

遼立國以來,先後建有五京,即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南京析津府與西京大同府。太祖阿保機在臨潢建造的皇都,太宗德光時改稱上京,終遼之世,一直是國家的統治中心。白石山中淌出的南沙水,在靜穆的草原上流過,水之北是上京的皇城,水之南是上京的漢城。皇城的布局仿唐都長安之制,然除了宮室官署、貴族宅院,城中也多氈廬,循的卻是契丹舊俗。漢城規模稍小,雜居著漢人、回鶻人、渤海人等,驛館和集市也設在此間,倒比皇城還熱鬧些。

乾統七年的夏天,濕熱不堪,尤勝往年,天祚帝早率百官去了散水原清暑,上京城中一時空了許多,守軍也有些微懈怠。皇城大順門的衛兵站在烈日下,眉梢掛著汗水結成的鹽晶,眼神渙散。驀地,他的表情專注起來,定定地看向對岸。一個白衣男子隨一輛馬車馳來,長發在風中揚起,容顏耀眼,令正午的熾烈陽光也為之黯淡。這一騎一車徑直入了漢城北門,衛兵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馬車在南橫街的客棧前停下,崔逸道躍下馬,一言不發地托著李希茗往內院去了。店主極會看事,笑嘻嘻地迎上來與崔穆交涉。崔躬茫然地站在當街,被玎玲狠狠擰了一把,“阿躬,你不要時時擺出這種如喪考妣的樣子,惹得公子和夫人更煩。”

崔逸道將李希茗放到客房的床上,正好小二端了新汲的井水來,他便取了巾子為她拭汗。李希茗額上一涼,周身的暑氣散去好些,卻只是懶怠說話,將袖子掩了面,悶悶地躺著。崔逸道坐在床沿,神情似一把出鞘的劍,離上京越近,鋒芒越利,看一看也能傷了人的眼睛。

李希茗的袖子漸漸濕了,崔逸道拿開她的手,見到不及掩飾的淚痕。玎玲冒冒失失地闖進來,見到這光景想要縮腳,卻來不及了,只得硬著頭皮道:“我和阿躬在街邊買到一種好稀罕的果子,聽說解暑得很,請公子和夫人品嘗。”將一個碧綠的西瓜往案上一擱,一溜煙去了。

這是西域傳到遼國的水果,中原沒有的。崔逸道瞥了一眼,道:“希茗,我切開來給你嘗嘗。你總不肯吃東西,傷口怎麽復原?”拿起來在手上掂了掂,一刀斬下,清香四濺,露出漆黑的籽兒鮮紅的瓤。李希茗瞧著這艷麗水果,頓時想起黑山天池畔的殺戮,不由打個寒戰,轉過頭去。

崔逸道看在眼裏,走過去握住她的手,緩緩道:“這兩天你總做噩夢,除了擔心夜來,也因為那場血腥吧?黑山是契丹人的聖地,他們敢在那裏動手,是什麽後果都不計了。”他的手突然用力,“我擔心你和夜來,下手就沒留余地。”

李希茗勉力笑道:“逸哥,我既然嫁了你,就不該懼怕這種局面。就算前路血雨腥風,我也會隨你去,你不必向我解釋什麽。我只是著急,擄走夜來的那些人怎麽一去無消息了?”

“到了上京,那撥人也該現身了。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回夜來,你別急壞了身子。”

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崔逸道的意料,擄走夜來的契丹人再沒現過身。若在淮南,他自有大批人手調度,黑白兩道也都買他的帳;在遼國,他空有一身卓絕武功,卻只有束手等待隱在暗處的敵手。三日後,崔逸道打發崔穆將制成幹花的金蓮送回淮南,順道聯絡遼東大豪郭服的半山堂,以極昂貴的代價換來半山堂的支持。然而半山堂的人將上京道所轄州縣和部族細細篦了一遍,也沒得到夜來的半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