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壽(第6/8頁)

然而,就在她微笑的時候,那雙黑色的靴子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的陰影中,渾厚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魔咒,就那樣低沉而冷酷地打破了她的夢想:“魏夫人,有些事,我想應該和你談談……”

纖手輕輕將一支金簪插在頭上,它在那裏顫巍巍地與金寶鈿,珠翠翟,金翟,以及口銜珠結成了一片。鬢邊點了珠翠花,插上小珠翠梳和金雲頭連三釵,最後插上兩支金壓鬢雙頭釵,用金腦梳壓住秀發。

銅鏡中,那熟悉的容顏此刻竟有些模糊。

謝清芳扶了扶鏡子,鏡子中的她身著蹙金繡雲霞翟鳥紋的茜紅孔雀羅紫邊長襖,同色的橫豎金繡纏枝長裙,披了天凈紗,素顏紅華,傾國傾城。

她向鏡中的那個自己無言地一笑,舉起沉重的珠翠慶雲冠,緩緩為自己戴上。戴冠的時候,她神態虔誠平靜,宛如即將走上獻台的祭女。

魏省曾今天的神情始終有些恍惚,甚至有些賓客都沒有認出來。不過當大家知道他的兩個愛徒剛剛遇害後,都發出了同情的嘆息聲,隨之而來的,又是紛紛的勸慰。只是魏省曾的目光始終在場中巡梭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期盼著什麽。

忽然,一個個賓客停止了熱烈的交談,一道道目光不斷向廳口集中,全場鴉雀無聲,目睹著謝清芳身著盛裝,從廳門緩步而進。大廳陷入了奇異的寂靜,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睜大了雙眼,注視著那一團耀眼的光華。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纖羅衣,左右佩雙璜。

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芳。

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

她這樣盛裝之下,緩緩行來,那奪目的清艷風華讓所有人為之沉醉,癡迷。

雲寄桑站在大廳內,和其他人一樣,為這美麗的風姿而陶醉著。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響起了那天晚上,他和王延思的對話——

“我想知道,楊世貞臨終前說的那‘紙……紙……泥’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我想,他是在說紫孜妮楂吧。羅羅傳說中,當天地混沌漸分明,六個太陽七個月亮的年代過去之後。有一只花白色的獐子被首領阿基君長的獵人們追趕時,碰上了英雄武士罕依滇古,不論白獐怎麽懇求,罕依滇古還是無情地射出了的死亡之箭,白獐被射中,箭折其頸,直穿其尾。可獵人們跑到白獐倒下的地方卻見不到它的屍體,這時人們聽到前方有獵狗的吠聲,便順著聲音前去查看,發現獵狗群正圍著一棵開著紅花的大樹在叫。罕依滇古拉弓向樹射去,樹枝射落不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美麗的姑娘,她就是國色天香的紫孜妮楂……”

謝清芳來到魏省曾面前深深地一福,然後擡眼微笑看著自己的丈夫:“夫君大壽,妾身在此謹祝夫君松齡鶴歲,鵬程萬裏,平安百年。”

“好,好,多謝夫人……”魏省曾笑著伸手將她攙起。

謝清芳卻笑道:“今日是大喜之日,親身願為夫君一舞,以增喜色。”說完,向後輕輕退去,後退的時候,始終無限深情地望著他。

魏省曾看到她向後退去,本能地伸手拉了一下,卻終於讓她的纖指從掌中滑落。

王延思的聲音繼續在雲寄桑腦海中回向著:“一天,貴族首領阿維尼庫進山尋獵,與紫孜妮楂相遇,兩人一見鐘情。紫孜妮楂跟隨阿維尼庫來到他的部落,兩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第一年紫孜妮楂是位花容月貌的美妻,第二年紫孜妮楂是一位聰慧能幹的賢妻,但三年後,阿維尼庫生了病,紫孜妮楂開始變了,變得兇惡無情,寨子裏開始莫名其妙的連續死人。”

朱弦急動,絲竹乍鳴,雅琴高奏,玉笛飛聲。謝清芳姿容嫻婉,舞動輕風,轉眄驚翻長袖,低徊細踏紅靴。輕盈如飛燕淩雪,清婉如垂蓮破浪。

雲寄桑漸漸地看得入神,王延思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清晰:

“一天,阿維尼庫詢問紫孜妮楂的家世和來歷,她如實地告訴了他。阿維尼庫聽後大為惶恐,開始謀害紫孜妮楂,便佯裝重病。紫孜妮楂為了給阿維尼庫治病,先是變成了一只赤羽的山鷂,瞬息間飛到大海中的小島上尋回了天鵝蛋;然後又變成了一只花斑的豺狼,轉眼竄上高聳的大山,鉆入黑熊的胸腔取回熊膽;最後她變成一只水獺,一溜煙潛入江底找回魚心……但都無法治好阿維尼庫。於是阿維尼庫說只有貢嘎山雪山頂上的白雪能夠治好他的病。紫孜妮楂救夫心切,便決心不論怎樣也要去千裏冰霜的雪山采雪……”

每一步幽姿,每一次擺腰,每一次振袖,都美如虛幻,那種不應存在這世間的美麗震驚著全場。每一個人都因著那絕世的清麗而震驚迷惘,每一顆心都為了那輕盈的身姿而霍霍跳動。所有的光彩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聲音都完全消失,只余下那朵微弱的,纖美的紅色火苗,在天地間靜靜地舞動著,燃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