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弈天之訣(第8/11頁)

愚大師聽罷卻是微微一怔:“老夫從未聽過這個故事,似是頗有隱喻。”小弦心中一動:“這個故事是蹁躚樓主花嗅香告訴我的,他當時似乎也怪我沒有聽出其中深意。”愚大師似有所悟:“花柏生飽讀史書、智力謀略在四大家族中不做第二人想,其子想必也不凡。”他猛然一拍白發蒼蒼的腦袋,“我知道了,這個故事講的是執拗。”

小弦不解:“如何執拗?”愚大師反問道:“那人起初聞棋聲不寐,後來卻為何無棋聲難眠?”小弦道:“那是因為他習慣了棋聲……”

“不錯,習慣二字便是其中關鍵所在。”愚大師截口道,“正如人常居魚蝦之肆而不覺臭,常駐荒冷之地而不覺寒。人雖不比禽獸善於適應環境,但久而久之,亦會對身邊固有的一切產生一種依賴……”他刮刮小弦的鼻子,“比如你若是吃習慣了大魚大肉,一旦讓你久不動葷腥,定然是叫苦連天吧?”小弦笑道:“我倒是習慣了青菜素飯,若是讓我天天大魚大肉才不習慣呢。”

愚大師一呆:“標家裏很窮麽?”小弦一挺胸:“當然不窮啦。不過我從小和爹爹一起生活,他還不如我會做飯呢,平日又懶得去弄,將就些就是啦。待到過節趕集的時候,我們就去城裏好好大吃一頓。”愚大師見小弦如此懂事,更是喜歡,柔聲問道:“你媽媽呢?”小弦最怕別人提及自己的母親,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低頭不語。

愚大師何等眼力,察言觀色下登時猜出小弦的母親可能已不在人世,心中憐意大生,輕撫小弦的頭,嘆道:“孩子你也不必傷心,你尚有個好爹爹和好爺爺嘛。”小弦聽愚大師如此說,鼻子一酸、眼眶一紅,輕輕抱住愚大師,咬住嘴唇強忍著欲要滴下的淚。他二人雖相處不久,卻甚是投緣,此刻真情流露下便如親祖孫一般。愚大師怕小弦難過,手指在他頭上輕點,將一絲精氣由靈台大穴渡入小弦體內,助他驅開愁慮。

在愚大師手指點上小弦頭頂的一刹那,小弦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女子的纖秀面龐,似正淚眼漣漣地望向自己,眉目間滿是不舍,小弦忽然脫口大叫一聲:“媽媽!”愚大師連忙收功:“怎麽了?”

那女子影像瞬間即逝,小弦猶是呆張了嘴,半晌方喃喃道:“剛才愚爺爺手觸到我頭頂的時候,我似是看到了一個女子的樣子。”“哦。”愚大師大奇,“是你媽媽麽?”“我也不清楚。不過我雖然從未見過這個女子,但直覺中總覺得她就是我媽媽……”小弦搖搖頭,一臉的神思不屬,“說來也怪,我對小時候的記憶沒有一點印象,好像一生下來就已六七歲,和爹爹在清水鎮生活,這之前卻是全無記憶。”

愚大師略通醫理,詳細問起小弦的感覺,立時知道他必是從小經受了什麽刺激,患了失憶之症,而剛才自己誤打誤撞下激起了小弦一絲殘存的記憶,沉吟道:“無妨,我四大家族除了武功外尚各有絕學。英雄冢精於機關消息與識英辨雄術;溫柔鄉女子擅長音律琴瑟;蹁躚樓詩畫雙絕;而點睛閣醫術天下無雙。待得勝了與禦泠堂的賭約後,老夫便帶你去點睛閣找景成像,必會治好你的失憶之症,不過這尚須得等你父親來後,問明前因後果方好下手醫治……”

小弦心有余怒:“哼,誰知道他會不會又趁機給我使什麽壞心眼。”愚大師正色道:“點睛閣傳人一向忠厚,決不會如此,上次成像廢你武功實有隱情,他必是愧疚不已。”小弦哪肯輕易原諒景成像:“爹爹早就教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起初看他表面仁厚,還十分喜歡他,誰知……”

“你懂什麽?”愚大師斥道,“點睛閣武功自成一派,深諳天道,心術不正者妄修‘浩然正氣’必會走火人魔。”小弦見愚大師動怒,嘴巴一撅,賭氣不語。愚大師亦覺言重,呵呵一笑,放緩語氣:“你要記住,辨人好壞切不可任性而為。現在你不過一個孩子也還罷了,若是有一日你手握生殺大權,豈可再這般憑只言片語定人忠奸?”

小弦心中一動,直覺愚大師言中大有深意,似是要點醒自己,不過仍氣愚大師剛才喝斥自己,扭過頭去,給他個不理不睬。說來也怪,起初二人才認識時,愚大師一臉兇狠還說要殺了他,小弦也不覺什麽,而此刻他已當愚大師如親人一般,便再也受不起這般嚴厲作態,這其中的心緒變化確也相當微妙。

愚大師並不生氣,用言語幫他分心:“咳咳,老夫剛才聽你說起這個故事,忽有所悟,似是隱隱想到了解開這薔薇譜的法門。”小弦終是孩子心性,聞言忍不住接口:“你說這個故事講的是執拗,有何解說?”愚大師沉思:“習武者執於劍,博弈者執於棋。人生在世,總是免不了執拗,說穿了便是執拗於勝負之念。如若能超脫勝負,甚至超脫生死,任那窗外棋響如雷或是寂然無聲,還不都是一樣的安睡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