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胡塗醉 情長計短(第4/13頁)

虛竹一一回答,神態甚是謙恭:“在下道號……道號虛竹子。童姥確已逝世,她老人家的遺體已運到了接天橋邊。我師門淵源,唉,說來慚愧,當真……當真……在下鑄下大錯,不便奉告。各位若是不信,待會大夥兒便可一同瞻仰她老人家的遺容。在下到這裏來,是為了替童姥辦理後事。各位大都是她老人家的舊部,我勸各位不必再念舊怨,大家在她老人家靈前一拜,種種仇恨,一筆勾消,豈不是好?”他一句句說來,一時羞愧,一時傷感,東一句,西一句,即不連貫,語氣也毫不順暢,最後又盡是一廂情願之辭。

群豪覺這小子胡說八道,有點神智不清,驚懼之心漸去,狂傲之意便生,有人更破口叱罵起來:“小子是什麽東西,膽敢要咱們在死賊婆的靈前磕頭?”“他媽的,老賊婆到底是怎樣死的?”“是不是死在他師妹李秋水手下?這條腿是不是她的?”

虛竹道:“各位就算真和童姥有深仇大恨,她既已逝世,那也不必再懷恨了,口口聲聲‘老賊婆’未免太難聽了一點。烏先生說得不錯,童姥確是死於她師妹李秋水手下,這條腿嘛,也確是她老人家的遺體。唉,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童姥她老人家雖然武功深湛,到頭來終於功散氣絕,難免化作黃土。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觀音菩薩,南無大勢至菩薩,接引童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蓮池凈土!”

群豪聽他嘮嘮叨叨的說來,童姥已死倒是確然不假,登時都大感寬慰。有人問道:“童姥臨死之時,你是否在她身畔?”虛竹道:“是啊。最近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服侍她老人家。”群豪對望一眼,心中同時飛快的轉過了一個念頭:“破解生死符的寶訣,說不定便在這小子的身上。”

青影一晃,一人欺近身來,扣住了虛竹左手脈門,跟著烏老大覺得後頸一涼,一件利器已架在他項頸之中,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烏老大,放開了他。”

烏老大一見扣住虛竹左腕那人,便料到此人的死黨必定同時出擊,待要出掌護身,卻已慢了一步。只聽得背後那人道:“再不放開,這一劍便斬下來了。”烏老大松指放開虛竹手腕,向前躍出數步,轉過身來,說道:“珠崖雙怪,姓烏的不會忘了今日之事。”

那用劍逼他的是個瘦長漢子,獰笑道:“烏老大,不論出什麽題目,珠崖雙怪都接著便是。”大怪扣著虛竹的脈門,二怪便來搜他的衣袋。虛竹心想:“你們要搜便搜,反正我身邊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物事。”二怪將他懷中的東西一件件摸將出來,第一件便摸到無崖子給他的那幅圖畫,當即展開卷軸。

大廳上數百對目光,齊向畫中瞧去。那畫曾被童姥踩過幾腳,後來又在冰窖中被浸得濕透,但圖中美女仍是栩栩如生,便如要從畫中走下來一般,丹青妙筆,實是出神入化。眾人一見之下,不約而同都向王語嫣瞧去。有人說:“咦!”有人說“哦!”有人說:“呸!”有人說:“哼!”咦者大出意外,哦者恍然有悟,呸者甚為憤怒,哼者意存輕蔑。

群豪本來盼望卷軸中繪的是一張地圖又或是山水風景,便可循此而去找尋破解生死符的靈藥或是秘訣,哪知竟是王語嫣的一幅圖像,咦、哦、呸、哼一番之後,均感失望。只有段譽、慕容復、王語嫣同時“啊”的一聲,至於這一聲“啊”的含意,三人卻又各自不同。王語嫣見到虛竹身邊藏著自己的肖像,驚奇之余,暈紅雙頰,尋思:“難道……難道這人自從那日在珍瓏棋局旁見了我一面之後,便也像段公子一般,將我……將我這人放在心裏?否則何以圖我容貌,暗藏於身?”段譽卻想:“王姑娘天仙化身,姿容絕世,這個小師父為她顛倒傾慕,那也不足為異。唉,可惜我的畫筆及不上這位小師父的萬一,否則我也來畫一幅王姑娘的肖像,日後和她分手,朝夕和畫像相對,倒也可稍慰相思之苦。”慕容復卻想:“這小和尚也是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人。”

二怪將圖像往地下一丟,又去搜查虛竹衣袋,此後拿出來的是虛竹在少林寺剃度的一張度牒,幾兩碎銀子,幾塊幹糧,一雙布襪,看來看去,無一和生死符有關。

珠崖二怪搜查虛竹之時,群豪無不虎視眈眈的在旁監視,只要見到有什麽特異之物,立時湧上搶奪,不料什麽東西也沒搜到。

珠崖大怪罵道:“臭賊,老賊婆臨死之時,跟你說什麽來?”虛竹道:“你問童姥臨死時說什麽話?嗯,她老人家說:‘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三聲,就此斷氣了。”群豪莫名其妙,心思縝密的便沉思這句“不是她”和大笑三聲有什麽含義,性情急躁的卻都喝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