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草木殘生顱鑄鐵(第4/14頁)

兩名契丹兵無法可施,只得放開了手。阿紫叫道:“快別咬,我饒你不死,哎唷,放了你便是。”遊坦之這時心神狂亂,那去理會她說些什麽?一名契丹兵按住腰刀,只想突然拔刀出鞘,一刀從他後頸劈下,割下他的腦袋,只是他抱著阿紫的小腿,這一刀劈下,只怕傷著了阿紫,遲疑不發。

阿紫又道:“喂!你又不是野獸,咬人幹什麽?快放開嘴,我叫人給你治傷,放你回中原。”遊坦之仍是不理,但牙齒並不用力,也沒咬痛了她,一雙手在她腳背上輕輕愛撫,心中飄飄蕩蕩地,好似又做了人鳶,升入了雲端之中。

一名契丹兵靈機一動,抓住了遊坦之的咽喉。遊坦之喉頭被扼,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口。阿紫急忙縮腿,將腳趾從他口中抽了出來,站起了身,生怕他發狂再咬,雙腳縮到了錦墊之後。兩名契丹兵抓住遊坦之,一拳拳往他胸口毆擊。打到十來拳時,他哇哇兩聲,噴出了幾口鮮血,將一條鮮艷的地毯也沾汙了。

阿紫道:“住手,別打啦!”經過了適才這一場驚險,覺得這小子倒也古怪有趣,不想一時便弄死了他。契丹兵停手不打。阿紫盤膝坐在錦墊上,將一雙赤足坐在臀下,心中盤算:“想些什麽法子來折磨他才好?”

阿紫一擡頭,見遊坦之目不轉瞬的瞧著自己,便問:“你瞧著我幹什麽?”遊坦之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便道:“你生得好看,我就看著你!”阿紫臉上一紅,心道:“這小子好大膽,竟敢對我說這等輕薄言語。”

可是她一生之中,從來沒一個年輕男子當面贊她好看。在星宿派學藝之時,眾師兄都當她是個精靈頑皮的小女孩;跟著蕭峰在一起時,他不是怕她搗蛋,便是擔心她突然死去,從來沒留神她生得美貌,還是難看。遊坦之這麽直言稱贊,顯是語出衷誠,她心中自不免暗暗歡喜,尋思:“我留他在身邊,拿他來消遣消遣,倒也很好。只是姊夫說過要放了他,倘若知道我又抓了他來,必定生氣。瞞得過他今日,須瞞不過明日。要姊夫始終不知,有什麽法子?不許旁人跟他說,那是辦得到的,但若姊夫忽然進來,瞧見了他,那使如何?”

她沉吟片刻,驀地想到:“阿朱最會裝扮,扮了我爹爹,姊夫就認她不出。我將這小子改頭換面,姊夫也就認不得了。可是他若非自願,我跟他化裝之後,他又立即洗去化裝,回復本來面目,豈不是無用?”

她一雙彎彎的眉毛向眉心皺聚,登時便有了主意,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便是這麽辦!”向那兩個兵士說了一陣。兩個兵士有些地方不明白,再行請示。阿紫詳加解釋,命侍女取出五十兩銀子交給他們。兩名契丹兵接過,躬身行禮,架了遊坦之退出廳去。

遊坦之叫道:“我要看她,我要看這個狠心的美麗小姑娘。”契丹兵和一眾侍女不懂漢語,也不知他叫喊些什麽。

阿紫笑眯眯的瞧著他背影,想著自己的聰明主意,越想越得意。

遊坦之又被架回地牢,拋在幹草堆上。到得傍晚,有人送了一碗羊肉、幾塊面餅來。遊坦之高燒不退,大聲胡言亂語,那人嚇得放下食物,立時退開。遊坦之連饑餓也不知道,始終沒去吃羊肉面餅。

這天晚上,忽然走了三名契丹人進來。遊坦之神智迷糊,但見這三人神色奇特,顯然不懷好意,隱隱約約的也知不是好事,掙紮著要站起,又想爬出去逃走。兩個契丹人上來將他按住,翻過他身子,使他臉孔朝天。遊坦之亂罵:“狗契丹人,不得好死,大爺將你們千刀萬剮。”突然之間,第三名契丹人雙手捧著白白的一團東西,像是棉花,又像白雪,用力按到了他臉上。遊坦之只覺得臉上又濕又涼,腦子清醒了一陣,可是氣卻透不過來了,心道:“原來他們封住我七竅,要悶死我!”

但這猜想跟著便知不對,口鼻上給人戳了幾下,便可呼吸,眼睛卻睜不開來,只覺臉上濕膩膩地,有人在他臉上到處按捏,便如是貼了一層濕面,或是黏了一片軟泥。遊坦之迷迷糊糊的只想:“這些惡賊不知要用什麽古怪法兒害死我?”

過了一會,臉上那層軟泥被人輕輕揭去,遊坦之睜開眼來,見一個濕面粉印成的臉孔模型,正在離開自己的臉。那契丹人小心翼翼的雙手捧著,唯恐弄壞了。遊坦之又罵:“臭遼狗,叫你個個死無葬身之地。”三個契丹人也不理他,拿了那片濕面,徑自去了。

遊坦之突然想起:“是了,他們在我臉上塗了毒藥,過不多久,我便滿臉潰爛,脫去皮肉,變成個鬼怪……”他越想越怕,尋思:“與其受他們折磨至死,不如自己撞死了!”當即將腦袋往墻上撞去,砰砰砰撞了三下。獄卒聽得聲響,沖了進來,縛住了他手腳。遊坦之本已撞得半死,只好聽由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