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劍氣碧煙橫(第2/14頁)

段譽叫聲:“啊喲!”全身劇震,顫抖難止。

保定帝退後兩步,說道:“譽兒,你遇到了星宿海的丁春秋嗎?”段譽道:“丁……丁春秋?侄兒不知他是誰。”保定帝道:“聽說是個仙風道骨、畫中神仙一般的老人。”段譽道:“侄兒從來沒見過他。”保定帝道:“這人有一身邪門功夫,善消別人內力,叫作‘化功大法’,能令人畢生武學修為廢為一旦,天下武林之士,無不深惡痛絕。你既沒見過他,怎……怎學到這門邪功?”段譽忙道:“侄兒沒學……學過。丁春秋和化功大法,侄兒剛才還是首次聽伯父說到。”

保定帝料他不會撒謊,更不會來化自己的內力,一轉念間已明其理:“是了,定是延慶太子學過這門邪功,不知使了甚麽古怪法道,將此邪功渡入譽兒體內,讓他不知不覺的便害了我和淳弟。嘿嘿,此人號稱‘天下第一惡人’,果真名不虛傳!”

但見段譽雙手在身上亂搔亂抓,將衣服扯得稀爛,皮膚上搔出條條血痕,竭力忍住,才不號叫呼喊,口中不住呻吟。刀白鳳不住安慰:“譽兒,你耐著些兒,過一會兒便好了。”保定帝尋思:“這個難題,只有向天龍寺去求教了。”說道:“譽兒,我帶你去拜見幾位長輩,料想他們定有法子給你治好邪毒。”段譽應道:“是!”刀白鳳忙取過衣衫給兒子換上。保定帝帶同他出府,各乘一馬,向點蒼山馳去。

天龍寺在大理城外點蒼山中嶽峰之北,正式寺名叫作崇聖寺,但大理百姓叫慣了,都稱之為天龍寺,背負蒼山,面臨洱水,極占形勝。寺有三塔,建於唐初,大者高二百余尺,十六級,塔頂有鐵鑄記雲:“大唐貞觀尉遲敬德造。”相傳天龍寺有五寶,三塔為五寶之首。

段氏歷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為僧,都是在這天龍寺中出家,因此天龍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廟,於全國諸寺之中最是尊榮。每位皇帝出家後,子孫逢他生日,必到寺中朝拜,每朝拜一次,必有奉獻裝修。寺有三閣、七樓、九殿、百廈,規模宏大,構築精麗,即是中原如五台、普陀、九華、峨嵋諸處佛門勝地的名山大寺,亦少有其比,只是僻處南疆,其名不顯而已。

段譽一路在馬背之上,遵從伯父指點,鎮制體內沖突不休的內息,煩惡稍減,這時隨著伯父來到寺前。這天龍寺乃保定帝常到之地,當下便去謁見方丈本因大師。

本因大師若以俗家輩份排列,是保定帝的叔父,出家人既不拘君臣之禮,也不敘家人輩行,兩人以平等禮法相見。保定帝將段譽如何為延慶太子所擒、如何中了邪毒、如何身染邪功化人內力,一一說了。

本因方丈沉吟片刻,道:“請隨我去牟尼堂,見見三位師兄弟。”保定帝道:“打擾眾位大和尚清修,罪過不小。”本因方丈道:“鎮南世子將來是我國嗣君,一身系全國百姓的禍福。你的見識內力只有在我之上,既來問我,自是大大的疑難。我一人難決,當與三位師兄弟共商。”

兩名小沙彌在前引路,其後是本因方丈,更後是保定帝叔侄,由左首瑞鶴門而入,經晃天門、清都瑤台、旡旡境、鬥母宮、三元宮、兜率大士院、雨花院、般若台,來到一條長廊之側。兩名小沙彌躬身分站兩旁,停步不行。三人沿長廊更向西行,來到幾間屋前。段譽曾來天龍寺多次,此處卻從所未到,只見那幾間屋全以松木搭成,板門木柱,木料均不去皮,天然質樸,和一路行來金碧輝煌的殿堂完全不同。

本因方丈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本因有一事疑難不決,打擾三位師兄弟的功課。”屋內一人說道:“方丈請進!”本因伸手緩緩推門。板面支支格格的作響,顯是平時極少有人啟閉。段譽隨著方丈和伯父跨進門去,他聽方丈說的是“三位師兄弟”,室中卻有四個和尚分坐四個蒲團。三僧朝外,其中二僧容色枯槁,另一個壯大魁梧。東首的一個和尚臉朝裏壁,一動不動。

保定帝認得兩個枯黃精瘦的僧人法名本觀、本相,都是本因方丈的師兄,那魁梧的僧人法名本參,是本因的師弟。他只知天龍寺牟尼堂共有“觀、相、參”三位高僧,卻不知另有一位僧人,當下躬身為禮。本觀等三人微笑還禮。那面壁僧人不知是在入定,還是功課正到緊要關頭,不能分心,始終沒加理會。保定帝知道“牟尼”兩字乃是寂靜、沉默之意,此處既是牟尼堂,須當說話越少越好,於是要言不煩,將段譽身中邪毒之事說了,最後道:“祈懇四位大德指點明路。”

本觀沉吟半晌,又向段譽打量良久,說道:“兩位師弟意下如何?”本參道:“便是稍損內力,也未必練不成六脈神劍。”保定帝聽到“六脈神劍”四字,心中不由得一震,尋思:“幼時曾聽爹爹說起,我段氏祖上有一門‘六脈神劍’的武功,威力無窮。但爹爹言道,那也只是傳聞而已,沒聽說曾有哪一位祖先會此功夫,而這功夫到底如何神奇,也是誰都不知。本參大師這麽說,原來確有這麽一門奇功。”轉念又想:“本參大師這話之意,是要以內力為譽兒解毒,這樣一來,勢必累到他們修練‘六劍神脈’的進境受阻。但譽兒所中的邪毒、邪功,古怪之極,若不是咱們此間五人並力,如何能治?”心中雖感歉仄,終究沒出言推辭。